韩穆清与凌岳困于三人之间,目送姐妹两人与常荣去远,心中不由焦虑。五觉本欲追着几人过去,奈何宋寄悦交代不让他出来,如今只能躲在此处瞧着几人打斗,却无法相助,双手握拳,紧张不已。
白眠香躲过斜射锁链,耳边总有一个细微声音扰她判断方位,索性落到上风处,长袖一挥,召出漫天纸蝶,伸指轻划分作几股,如山间缭绕云雾,将两人围在其中。
蓦然间,白眠香翻手拿出一个铜球状香炉,唤道:“小歌。”“老师。”小歌与五觉从石壁后走出,到得近前,白眠香将香炉递到他手中:“小心拿着,守在此处,若香烟转为紫色,马上叫我。”
“是。”小歌提着香炉,见白眠香踉跄几步,似要跌倒,“老师你怎么了?”
白眠香摇了摇头,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尖锐,险些令她昏倒,她尚需内力维持这阵法,必须尽快寻到声音源头。
白眠香听着韩穆清那边动静,知晓他们一时没有性命之虞,高声道:“那些药人刀枪不入,只有寻着气门才能破除。”转头对小歌低声道:“看紧了。”
韩穆清闻声一凛,这气门便似常人身上的大穴,而人身上穴位一共就那几处位置,气门却与此不同,一人身上或有一至多处气门,且位置都极为隐蔽,若有柳家相气之法还能与之相抗,这三个药人钢筋铁皮,点穴是不成了,如今只能设法将三人困住。
抬眼间,就见凌岳朝他点了点头,韩穆清便知两人想到一处,刹那间,甩鞭扯着一人扔向凌岳。
凌岳大喝一声,将刀撇下,发足一挪,矮身冲击身侧袭来一人,伸手扣紧他裤腰,便向空中抛去。那人有若炮弹射出,劲风陡起,只听一声骨肉相撞的闷响,两人在半空撞至一处,扭曲着身子落下。
剩余一人见此,面有慌色,大有退势,凌岳目光一厉,滚身拾起地上大刀,发狠掷出。那刀“咣”一声响,刀刃砍在那人背上,就听那人凄声惨叫,委顿在地。
凌岳奇道:“这人原来还知疼痛。”韩穆清皱了皱眉:“怕是砍到气门了。”两人上前一望,凌岳将刀取出,但见那人口中鲜血喷涌,抽搐一阵,再不动弹。
白眠香聚神寻声,谁知那声音愈急,不久就有血丝从耳目渗出。小歌仔细展袖遮挡风沙,低头一瞧,惊惧道:“老师,你流血了。”五觉也道:“施主可是受了内伤?”
秦音与秦素玉正自僵持不下,听得白眠香受伤,反手卸去内劲,玉箫一横,拍在秦素玉手中,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白眠香拧眉吸气,但觉那声音便如无形利剑,不断刺进耳内,忍着剧痛道:“有个声音,找……找不到位置。”
秦音想了想,心道:“师妹自小便能听到常人所不闻之声,此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我和智绝,便只有……”这般想着,双眼不由看向秦素玉。
秦素玉环臂站在一旁,见白眠香如此,好赖也是当初看大的师妹,动了丝恻隐之心,忽地察觉秦音视线,一瞧便知他心中所想,心下大怒,扬眉冷笑:“怎么,你怀疑我伤了她?”
秦音一愣,皱眉沉思,就见白眠香扎破指尖,将血抹在纸蝶上。那染血的纸蝶扇翅飞舞,初时在原地盘旋,随后向远处飞去。
众人望着纸蝶去向,竟是天阳石窟,不觉各怀心思。韩穆清与凌岳本就要赶过去,反捆了昏迷两人,当即发足前往。
“我需屏蔽听觉,有劳师兄照看这两人。”小歌忙扶白眠香起身。秦音看向小歌和五觉,点头道:“好。”
白眠香淡淡一笑:“师姐。”秦素玉一怔,一时回不过神来。
白眠香未听到她吭声,皱眉又唤了一遍,秦素玉转着玉箫,失神看向旁处,半晌方轻轻应了。
白眠香松了口气,把小歌拉到身前,道:“这是我之前新收的学生。”小歌双手捧着香炉,想到老师先前说过的话,恭敬一拜:“见过师姑。”
秦素玉倒是扭头打量一眼,不满道:“你怎么收了一个……”傻学生。想到白眠香当年遭遇,秦素玉话音顿止,挥手道:“知道了。”
秦素玉既应了这声师姑,即便到时有难,她不出手相帮,也不会行落井下石之事。白眠香一番试探,看出她并非不念旧情,先前真是她有意而为也说不定。
风沙仍自刮着,白眠香如今又封闭听觉,几人行走速度不免慢了下来。秦素玉瞧着五觉,呵呵笑道:“小和尚,听闻那日无觉方丈带你先走一步,方丈而今何在?”
五觉面上一愣,合掌伤心道:“施主不知道吗?方丈已然坐化。”秦素玉默然半晌,叹道:“可惜。”她那日血毒隐发,一回客栈便专注应对此事,却不知后来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看向秦音,这人身上原先的那股呆气尽消,倒变回了成亲后的样子,倘若不是假装,可能真有隐情。
天阳石窟中,宋寄悦踩着佛龛连连退避,挥袖甩掉沾染火星,长剑一划,剑气扫开飞来火鞭。
但见常荣右袍袖已被火烧去半截,徒手握着赤红的鞭绳却仍面色如常,内力一荡,那火鞭火焰高涨,来势劲猛,下了死手。
宋寄悦沿壁疾走,甫一拉远距离,就有点点火星飞射而来,这火星乘风变动,毫无规律,从来前一瞬在左,后一瞬就飘到右边。
常荣左手在火鞭上一拂,拈起两团火星,弹射而出,宋寄悦踩着凹槽定住身形,长剑一转,自下撩起,数道剑气发出。常荣长笑一声,扬鞭横扫,一时间,火鞭如龙奔腾,热浪灼灼扑来。
先前宋寄悦和他近身对过一掌,内力却是不及,而后只得避其锋芒,寻机制胜,又因不能与其视线撞上,唯恐贸然近身,遭致暗手。本是拖延手段,哪知常荣手中内力一催,竟生生冒出火焰,更引燃石窟内一根旁人丢弃长绳,做了称手武器,大涨威势。
两人在这石窟中回旋良久,那长绳被烈火烧灼却不受损,全凭常荣运气维持,宋寄悦猛地闻到空中火硝粉味,得知常荣施火之法。她稍一顿住,忽听“刺啦啦”的响,火鞭迎头劈下,待她再避,衣摆骤燃。
宋寄悦银牙一咬,使剑割掉衣摆,翻身滚地躲过火鞭,眼见又有十余火星飞来,内力灌注剑中,飞雪剑嗡的一声,寒光大现,竟在面上凝出几朵冰花,一番劈刺,火星顿失凶威。
常荣一怔,目中划过狠色,不料她竟在危急关头与手中宝剑神意相通,按常理来说,火应克冰,而宋寄悦所使却是饮水剑法,水结为冰,冰又融为水,两者互为牵引,终达成和谐。
“冰水克火木。”常荣想通此节,余光瞥见宋寄言处,足下一顿,朝地甩鞭,震起六尺黄沙,火星透过沙幕飞来。
宋寄悦尚不知飞雪剑为何有这般变化,不待深想,出剑应对当下形势。却见那火星并不如先时一击即灭,不敢怠慢,紧使长剑。忽见漫漫黄沙下,常荣往一处掠去。
宋寄悦神色惊惶,哪还顾剩余火星,飞雪剑一掷,纵身扑了过去。
韩穆清二人赶来时,就见宋寄悦抱着宋寄言滚到了巨佛后,紧接着火鞭落下,抽中佛像底部,现出一道焦黑痕迹。
二人急忙冲上前,一左一右夹击常荣。常荣见二人过来,面露惊诧,火鞭一荡,向旁侧飘出,左指连弹,飞下数点火星。
见宋寄言并无受伤,宋寄悦松一口气,正欲出去对敌,谁知脑袋一沉,眼前发黑,蓦地自鼻中流出血来。
宋寄悦倚靠巨佛坐下,捉袖揩掉血迹,她身体尚不能承受多出来的那份内力,方才硬撑着借力与常荣斗了一阵,现下暗伤发作,却是不好出去了。
正当二人与常荣斗得不可开交之时,白眠香一行人赶至。常荣跳出两步,遥见秦素玉站在五觉身旁,掌劲一发,一团烈焰直升上空,轰然炸开,火星如雨洒落。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避让,趁此时机,秦素玉点住五觉穴道,悄无声息地隐进暗处。小歌转身瞧见,喊一声:“师姑。”秦音微愣,扭身去追。
宋寄悦只见五觉被秦素玉拎着飞上石窟,转头看一眼宋寄言,进退为难。
不过几瞬,常荣落至秦素玉身侧,秦音望着两人,皱眉道:“这是我两派之事,你们何故要抓个孩子?”
常荣笑道:“此事却不仅仅是我们一族之事,秦音,你有空关心这个不相干的孩子,不如关心一下你的师妹。”
秦音一惊,猛地回头,就见下方几人俱抱头倒地,面目狰狞,似在经历什么痛苦。
白眠香忍着剧痛,抓住小歌,急声道:“紧守心神,封闭双耳。”小歌经这一声喊,勉强盘坐,闭眼调息。
“断魂金蝉。”秦音回想白眠香所言怪声,心念急转,望向常荣,便见他掌中赫然出现一只金蝉。
常荣道:“如今只余你一人,识相些交出心法,也免得受太多痛苦。”秦音望着他身后的秦素玉,眼中透出失望:“师姐,倘若你一心为恶,今后便再难回头了。”
秦素玉神色微愣,瞧常荣转身看来,定神喝道:“自你秦音担任音绝之位,我还能回头吗?口口声声说着护我一世,秦音,你与我成亲,不过是为了这个位置,若是心悦于我,为何之后又那般待我?”
“那是……”秦音脸上现出挣扎之色,转瞬垂下双手,一拂衣袖,幽幽说道,“总之我骗了你,恨我也是应该,若要心法,你自己来取。”
但见秦音拿出白火令,紧紧捏在手中,常荣皱了皱眉,心想:“秦音此人行事向来就不按常理,全凭喜好而为,三绝中最是让人琢磨不透。”瞧一眼白眠香,对秦素玉道:“你二人总要有个了断。”
秦素玉也不怕他使诈,当下到了近前,伸手去抓,却是被他躲过。瞧他伸指点来,秦素玉恼怒道:“同样的招式你还想拿我第二回?”玉箫斜挑,击向秦音肘部,左手一抖,腕钏顺势脱落,受气一引,便朝白火令飞去。
另一方,常荣沿壁走下,一步步走向白眠香。小歌猛一睁眼瞧见,脸色大变,还未呼喊,便被常荣近身点住穴道,叫不出,动不得。
常荣看着面无血色的白眠香,知她受断魂金蝉所伤,如今早已屏蔽五感与木偶无二,正欲去寻她怀中白火令,忽听得风声中夹杂衣裙窸窣声,当下弹出一团火焰。
不料火焰竟在半空消散,常荣眉头一皱,静立片刻,忽地射出数道火星,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阵笑声,在这石窟中回荡不绝。
常荣举目望去,砰砰几声,火星纷纷掉落,借着闪烁微光,他看见一个老僧手持一支长棍,连扫带戳,霎时就把所有火星拦下。
常荣冷声道:“抱佛寺的老秃驴也来了,鬼鬼祟祟藏在暗处,是想坐收渔利?”无尘笑道:“此乃我佛门圣地,和尚来拜见我佛,难不成还要与你南疆通传不可?”他说的在理,非要细辩,他们这一群人才是不速之客。
常荣不想即将到手的心法生出变故,笑道:“既如此,待我等料理完家事,自会离去,便不打扰大师礼佛。”
无尘长棍一立,望向常荣身后,喊道:“女娃,人家可不欢迎我们,如何是好?”常荣心中一惊,竟未察觉还有一人存在。转头就见一黄衫女子扶起小歌,抬眼扫过四下,扬声道:“自然是把无礼之人赶出去。”
无尘颔首笑道:“还是你说话中听。”说罢,倏地起脚踢出长棍,直奔常荣而来。
“蔡姐姐。”小歌脸上一喜,虚弱道。蔡霈休笑了笑:“把耳朵堵好。”
瞧白眠香暂未伤及性命,蔡霈休仰头望着石窟上交战的二人,转身又为韩穆清和凌岳疏通气血,此时宋寄悦闻声一惊,从巨佛后行出,待看见来人确是蔡霈休,不由愣在原地。
蔡霈休向她点头一笑,动身飞上高处,先一剑格下秦素玉腕钏,反身收剑,出手接住秦音一掌,对二人道:“两位前辈不打了罢。”
蔡霈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宋寄悦:“有人诈尸了。”
宋寄言:“谁关心一下我?”
巨佛:“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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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