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被猛击一下,裘思宇顺势翻身滚至墙角,双手被锁链所缚,饶是他内功有成,也尚无挣铁断金之力。
思索片刻,正欲翻墙逃离,不料膝上又受了一击,这次裘思宇察觉到那暗器是从高处打来,扬声道:“不知哪位同道在此?在下五里庄裘思宇,因看不惯这些混混所为,白日施手替飞来庄三小姐解围,现下遭这些人报复,若裘某以前有哪里得罪同道之处,裘某先在这里赔个不是,但请同道莫做扬恶抑善之事,让天下侠者心寒。”
蔡霈休轻笑道:“他这样一说,倒显得我们助桀为虐,害了好人。”顾逸捏着圆珠,神色愤愤,道:“这厮脸大如盘,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还自比天下侠士,也不怕祖宗蒙羞。”
蔡霈休道:“这也算他的本事,我们先不出声,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顾逸点点头,静心观察巷中状况。
但见众混混听他此言,面面相觑,只当他是故作声势,一人低声道:“别听他废话,先打一顿,到时把人杀了,扔到山里喂狼,还怕他报复不成?”有一人犹豫道:“五里庄最近要办比武大会,来了不少武林人士,若我们把人杀了,怕是也难活命。”
先前一人骂道:“他爷爷的,老子今夜在这把人打了,你以为五里庄会放过我们?横竖都要死,把这小子杀了,有多远跑多远,就不信他五里庄有通天能耐,还能一一将人找出来。”
余下三人闻言,点点头,一人举棍,当头打下,裘思宇未得神秘人回应,以为神秘人听他一番言语,已决定袖手旁观,遂将心放下,纵身跃起,内力聚于双足,踢向来人,那人脸色大变,忙举棍横挡,只听木棍碎裂之声,裘思宇双足踩在那人胸口,用力一击,那人当即口吐鲜血,倒地死去。
“想杀我?”裘思宇笑道,“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了。”剩余四人见同伴已死,均被激怒,抽出匕首扑来。
便见裘思宇右足一顿,半截木棍应势升空,倏地踢出,击中一人腹部,那人惨叫一声,低头看着腹上木棍,闭眼昏死过去。
裘思宇始终背靠墙角,倒让那些人只能从正面攻击,不需多久,便可逐一击破,眼见又一人倒下,剩余二人面容惨变,当即转身逃跑,裘思宇有心追上,奈何双眼不能视物,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蔡霈休皱了皱眉,对元二道:“去把那二人杀了,把尸体带回来。”元二如风掠出,落至巷口,那二人见有人拦了去路,怒道:“找死!”话音未落,元二双手忽出,掐住二人脖颈,咔嚓一声,当即毙命。
裘思宇站了半晌,但听有人走来,急道:“可是那位同道?”元二冷哼一声,拖着二人尸体扔在一侧,蔡霈休与顾逸悄然落下,裘思宇听出是另一人声音,又道:“同道可为我松绑?待明日我回庄,定向父亲禀明,银钱珍宝,但凡我裘家有的,随同道挑选。”
元二与顾逸看向蔡霈休,蔡霈休伸指抵在唇上,随即压低嗓子道:“若是我要你的命呢?”她有意变了音调,便如一个中年男子,声音略带粗哑。
裘思宇一愣,笑了笑,道:“前辈便不要与我说笑了,就算前辈真要杀我,总得让我死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前辈。”蔡霈休冷声道:“我问你,你可曾辜负过一个女子?”
裘思宇眼珠一转,他骗的姑娘不少,更别说辜负的女人,也不知是哪家找人来寻仇,面上却咬口道:“前辈许是找错了人,小子从来洁身自好,家父家教甚严,常教导我,为人须乐善好施,关护老幼,待人以礼,而今与飞来庄少庄主感情日笃,怎会辜负其他女子?”
“是吗。”蔡霈休冷冷一笑,“去勾栏也是洁身自好?”裘思宇心下一惊,不知这人从何时就在跟踪自己,为何他一直未有察觉,遂叹一口气,道:“一些事小子也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
但听一声清啸,蔡霈休抽出长剑,厉声道:“好一个形势所迫,好一个身不由己,奸/淫新妇,逼良为娼,也是你身不由己吗?”裘思宇冷汗骤出,这些事明明他已叫人妥善处置,又是如何被此人知晓,难不成当时还有人没死?
寻思间,忽觉腿上一痛,却是蔡霈休一剑刺在其大腿上,裘思宇吃痛后退,颤声道:“前辈一面之词便定小子死罪,即便小子今日死在前辈剑下,也断不会认这些无中生有之事。”
蔡霈休挑了挑眉,指上劲气弹出,封其身上几处穴位,对顾逸道:“他暂时听不到我们谈话,此人虽死不足惜,眼下却不能先杀他,打一顿却无妨。”
顾逸听到两人一番对话,迟疑道:“这厮,真做了君侯姐姐说的那些事?”蔡霈休点头道:“我来前叫人查了查五里庄,倒是查出他干的不少好事,原本想着等比武大会时,便将证据交给宋伯伯。”
顾逸顿生火气,挽袖道:“真是该死。”随即走上前,一脚把人踢倒,拳拳直往人脸上招呼,揍了半晌,直至双拳通红才肯歇下,呸了一声,道:“揍这种畜生都嫌脏手。”不甘心地又踢了两脚。
裘思宇现下耳中只余嗡鸣,脑内金星乱转,口不能言,头上仍套着黑布袋,顾逸每一拳专打人柔软处,他只觉浑身剧痛,苦不堪言。
蔡霈休咳嗽一声,脸色泛白,道:“今夜也算完成一事,便让他在这巷中呆一晚,白日自有人看见去报官。”
顾逸心中不放心,一掌将人打晕,看着另五人尸体,道:“这五人该如何处置?”蔡霈休笑道:“一并留在此,裘思宇要面子,如何也不会说伤他者另有其人,得个行侠仗义,惩治恶人的名声不是更好?以五里庄在当地威名,官府不会为难于他。”在比武大会来临之际,生出这般事端,不过是一个警告,五里庄想依托宋家结交各派,又是一方富贾,朝廷岂会放任不管,让其肆意妄为下去。
后面这些话蔡霈休不便与顾逸说,但瞧顾逸一听裘思宇要见官,拍手赞道:“若能让他再蹲几日大牢,也算老天开眼。”
四人回到客栈,遂各自回房睡下,翌日一早,宋寄言寻蔡霈休一起用膳,见其气色不佳,不免一番细问,蔡霈休神气自若,推说连日赶路有些疲累,倒让宋寄言心下内疚,怪自己不该一早来打扰。
待小二端来吃食,正逢顾逸慢慢走下来,宋寄言见他神色恹恹,疑惑道:“你昨晚也没睡好。”顾逸瞅一眼蔡霈休,咬着包子含糊道:“君侯姐姐没睡好吗?我昨晚想事,睡晚了些。”
宋寄言秀眉一蹙,道:“你能想什么事?”顾逸夹起小菜放入碗中,道:“我在想你……昨晚当着裘思宇说我坏话,我可都听见了。”宋寄言听他说想自己,面含羞意,嘴上忙要驳斥,谁知顾逸拖了长音,接着说出后半句话,再瞧他脸上得意之色,分明又在戏弄自己,气得她踢出一脚,正中顾逸小腿,痛得顾逸一口包子险些喷出,咬牙道:“宋寄言,你下脚真狠。”
宋寄言瞪眼道:“你再耍我,下次就把你腿踢折。”顾逸咽下包子,咕哝道:“好男不和女斗。”宋寄言正欲反唇相讥,就见有三名衙役走进客栈,掌柜急忙出来相迎。
但听一名衙役问道:“掌柜的,可有一个叫宋寄言的女子住在你们店内?”那掌柜道:“官爷稍等。”正待去查登记簿,宋寄言满脸疑惑,起身道:“我就是宋寄言,何事找我?”
那衙役走上前来,低声道:“更夫在飞马巷发现一桩命案,有五人被杀害,裘公子如今在衙门,还请宋小姐随我们回去。”宋寄言蹙眉道:“裘思宇杀人了?”那衙役神色一慌,忙嘘了一声,道:“此事未下定论,还需宋小姐去衙门说几句话。”
便在这时,蔡霈休与顾逸交换了一下眼色,蔡霈休道:“不若让我们用过早饭,再一同前去如何?”那衙役还待劝说,被身后衙役抓着肩膀,摇了摇头,改口道:“那便给各位一刻钟,我等就在客栈外等候。”
三人离去,大堂内其余客人见此情形,不由低声议论,目光不时投向三人,更多的是看向宋寄言。宋寄言听着耳边言语,烦躁地放下碗筷,瞧一眼顾逸,又瞧一眼蔡霈休,低声道:“你们是不是知晓这事?”
顾逸低头不语,只管哗哗喝粥,蔡霈休把小菜往她面前挪了挪,宽慰道:“先吃饭,等下与你细说。”宋寄言点点头,又似想到其中关键,道:“人是你们杀的,然后嫁祸给裘思宇?”
顾逸身体一僵,随后一阵咳嗽,脸上显出潮红,足足喝了一盏茶,好容易顺过气,宋寄言瞧他反应,更加笃定二人昨晚做了此事,不由担心道:“你们杀了什么人?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啊?”
顾逸哈哈一笑,道:“你想的真多,这故事听着不错,可以去写话本了。”宋寄言瞪他一眼,道:“又没问你,没心思和你说笑。”
见宋寄言盯着自己,蔡霈休拿手帕擦拭嘴角,笑道:“死的是几个混混,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顾逸道:“这可都是裘思宇杀的。”
宋寄言神色一缓,望着两人,噘嘴道:“你们昨晚背着我出去,如今衙门倒找到我头上来了。”顾逸挠挠头,道:“我也没想到那厮会让衙役来找你。”蔡霈休叹道:“那其中两人便是昨日被裘思宇打走的两个混混,此事确与你有些干系,看来裘思宇是想让你为他作证。”
之后,宋寄言听两人说了昨晚的来龙去脉,心里老大不乐意,嘴上说两人不仗义,偷偷行事,不带上她一块。顾逸见她不快,嘻嘻笑道:“这不是你说困了,要回房休息。”
宋寄言白他一眼,扭头对蔡霈休道:“下次有这种好事,休姐姐可要记得带上我,别带顾逸去。”蔡霈休笑道:“下次带上你就是,眼下你还得去一趟衙门,帮裘思宇免了此次灾祸。”
宋寄言心中不解,问道:“让他被关几日才好,为何又要我去救他?”蔡霈休摇头道:“比武大会将近,此事又是五里庄与飞来庄共同举办,于情于理你都要去。”想到那比武大会,宋寄言眼珠一转,明白了蔡霈休话中深意,颔首笑道:“那我们现下就去看看他。”
镇上一夜死了五人,不可谓不轰动,三人随着衙役到得衙门,那衙门外已围满了百姓,衙役遂将人群驱散到两边,请三人入内。但见大堂外摆放五具尸首,裘思宇站在一旁,听到门外喧闹,转身望去,见是宋寄言,急忙迎了出来。
宋寄言瞧他模样,一张脸高肿,竟差点不敢相认,在丈外止步,见他上前,忙又退了两步,忍不住掩嘴轻笑,复惊讶道:“裘大哥,你,你怎生成了这副模样?”又望向那拿草席裹着的五具尸体,愤愤说道:“这五人真是该死,竟把你打成这样。”
裘思宇两眼紫红,勉力看清宋寄言容貌,想到身上外伤全拜那神秘人所赐,尴尬道:“好妹子你可算来了。”忽听堂外一人喊道:“听闻裘公子昨夜勇斗恶徒,小子特来瞻仰一番英雄风貌,当真是风流倜傥,难以逼视。”
裘思宇忙拿袖挡脸,因双眼肿痛不敢睁大,辨出是顾逸声音,气道:“顾少居主来此便是看我笑话吗?”顾逸扬声道:“哪能啊,裘公子昨夜侠举早已在镇上传开,我不过是来慰问裘公子这个同道,岂有取笑之理,裘公子实乃大丈夫所为,脸上的伤说到底也是与这些恶徒殊死搏斗所致,哪能如此遮掩,该大大方方地亮出来,让我等都看看英雄真容。”
裘思宇暗骂顾逸无耻,然大堂上也不容他放肆,只躬身对县令道:“宋家三小姐已到,大人定要为草民主持公道。”宋寄言俯身下跪,道:“民女宋寄言,拜见大人。”
那县令瞧一眼裘思宇神色,忙温和道:“宋小姐快快请起,本官召你来,不过想让宋小姐认一认这五人中,可有昨日在客栈生事之人?”
宋寄言闻言起身,目露怯色,微微颔首,走到尸体旁,衙役一一掀开草席,宋寄言看过后,回身作揖道:“回禀大人,确有两人是昨日的那两个混混。”
县令点头道:“先前亦有人证实这五人一直以来为祸乡里,如今又得宋小姐作证,案子便也明了,因裘思宇昨日赶走在客栈生事恶徒,遭两人报复,裘思宇为求自保,失手打死五名恶徒,本官还从这五人身上搜出利器,裘思宇所为便在情理之中。这死者虽为作恶之人,到底也是五条人命,便由裘思宇出钱安葬了他们,堂下之人对此宣判可有异议?”
裘思宇当即高声道:“大人英明,草民无异议。”宋寄言心想:“这五人已死,又无家人朋友,还能有何异议?”垂首道:“但凭大人定夺。”
案子一结,众人纷纷散去,顾逸皱眉道:“这案结得过于草率。”蔡霈休道:“不过是裘思宇和这县令演的一出戏,若真有心审讯,昨日见到此事的一干人等,都应叫来堂下审问,衙役只找了宋寄言,并未将掌柜带来,便是打算草草结案。”
顾逸叹道:“那五人为恶一方,也是死有余辜,只是便宜了裘思宇,出几两银子的事。”蔡霈休笑道:“这银子出不出也未可知,不过他脸上的伤可得养一阵子,光是要和他爹交代此事,也够他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