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倚墙走来,听宋寄言这一声喊,顿时心中一紧,想是姐妹二人并未解开心结,出声唤道:“宋姐姐。”
两人回头望去,宋寄悦一时止了步伐,抿唇不语。宋寄言见蔡霈休精力虚弱,忙擦掉泪水,要去扶她。
蔡霈休摆了摆手,朝宋寄悦道:“宋姐姐就算要找人,也得知道他们大概方位不是?常荣既与新济朝廷勾结,而今两军又在汖地僵持不下,他极有可能在那出现,正好驻守汖地的王逸将军与我父亲是旧识,等我内力恢复,到时一同前往如何?多些人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宋寄悦却是独来独往惯了,她知蔡霈休如此一说更多是为她与宋寄言着想,正要回绝,忽听身后不远处的房门打开。
但见白眠香从房中走出,三人想到方才动静不小,怕是惊扰了她,纷纷行礼赔罪。
白眠香在两姐妹争吵时就已苏醒,见秦音并未有清醒的迹象,反倒皱了眉头,本不想插手此事,却听蔡霈休提到常荣,这才走了出来。
蔡霈休救她师兄一命,这个情白眠香领了,也不妨告知她一些消息,遂说道:“明年六月,南疆医、毒两派将在圣坛进行比试,常荣若不在汖地,便是回了南疆,待我回去,会让派中人留意此事。”
“有劳前辈。”蔡霈休拱手道谢,“不知秦前辈现在如何?”
白眠香叹道:“还未醒来,许是失血过多,还需再静观一日。”她却知秦音仍处昏迷,其中必还有其他因由,那日也不知什么事刺激到他,如今师姐被常荣带走,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旁的也不便与外人多说。
蔡霈休点点头:“前辈若有用的上晚辈之处,晚辈定然竭力相助,五觉的事就劳烦前辈多费心神,那我们就不搅扰了。”有她此言,白眠香对五觉自然会更加上心。
蔡霈休向宋寄悦使着眼色,转身先行离开。宋寄悦蹙眉一想,恐她真有要事相商,也不再急着躲开宋寄言,随她走回房中。
回到房内,蔡霈休倒了一杯热水,笑着看向站在门外的宋寄言,招呼她进来。姐妹俩俱是一愣,倒是宋寄言率先还神,坦然步入坐下。
蔡霈休却是有意绕过方才二人争吵的话头,只说道:“我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内力要想恢复需得不少时日。宋姐姐先前说的秘宝一事,我仔细想过,虽然那林午说四季图与秘宝的消息为他设计谣传,但在五里庄时,左冷仟对四季图的重视做不得假,不然我也不能凭一幅假画将人引开。”
说起那幅画,蔡霈休不由得想到钟柳函,她心中坚信人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身在何处,待之后去见了王坤父子,便会再去天衍宫找寻她的踪迹。
两人见她一时止了声音,面露疑惑,蔡霈休收敛心绪,接着道:“我当日给左冷仟看的是天衍宫宫主信物,他如此笃定我手中有四季图,那秘宝与天衍宫想必颇有渊源。而此次新济攻打习国,不走熟悉的水路,也不选荒僻人稀的应宣城,非要耗费兵力攻下崇山环绕的天衍宫,若只是为了玄天铁盒,让人难以信服。”
宋寄悦听来也觉有理,问道:“你认为前朝秘宝之说并非空穴来风?”蔡霈休颔首道:“没错,新济大费周折要抢夺之物,怕没有那么简单,而宋寄言先前说五里庄后来被静澜郡主带兵拿下,且她也在找四季图,不论秘宝是否真的存在,这里面必有隐情。”
宋寄言也是才知秘宝的事,初时愕然,等缓过神后,不解道:“可若是如此,朝廷那边真的就没有察觉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蔡霈休神情一凛,想到吴昊泽的步步计算,便连自己也被蒙蔽多时,天衍宫的覆灭,对于两方都是除了心头大患,吴昊泽心中忌惮其已久,新济大军攻打过来,免不了他也从中谋划,顺水推舟。
蔡霈休肃然道:“现在钟柳函失踪,新济与习国看来都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不如坐实秘宝为谣传,之后等我拿到那两幅画,再考虑别的也不迟。”
宋寄言却想问蔡霈休为何认定两边没有拿到秘宝,想到两军在汖地僵持许久,虽说入冬粮草搬运受阻,士气难免颓靡,但对峙愈久,于双方皆为不利。
双方默契地按兵不动,便只能是……宋寄言蓦然了悟,开口道:“休姐姐想让我把‘秘宝是新济捏造的假消息’这事给散布出去。”
蔡霈休轻轻一笑,宋寄言本就聪慧,何况如今又是飞来庄庄主,加之先前的义举,由她向江湖中散布此事,能得到不少人信任,雪风居与苏、陈两家自然也会相助。但要想剩下的门派出动,还要拿出其他有力证据。
想到此,蔡霈休从旧衣内取出一块玉佩,宋寄悦一眼便看到上面刻的临崖青松,蹙眉道:“这是苍松派的信物,你从何得来?”
蔡霈休道:“你们去寻人时,我又回石室探查,便在原本堆尸体的墙角捡到了这个。”这玉佩当时被黄沙掩埋,也是因此未被常荣清理,若不是她走去角落察看,不经意间踩到,怕也难以发觉。
宋寄言略一思索,惊道:“那些尸体,会不会是当年苍松派失踪弟子?”蔡霈休叹一口气,道:“或许吧,我曾当众向苍松派立下字据,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谁料后来生了这许多事。到时还需宋姐姐带着玉佩亲自去一趟苍松派,待他们确认后再下定论。”
蔡霈休又看向宋寄言:“你替我写一封信,以你的名义让宋姐姐一并带去。”宋寄言郑重点头。
宋寄悦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启程去苍松派。”
“也好。”蔡霈休便让宋寄言去准备纸笔。
宋寄言瞥了眼宋寄悦,见她一心放在玉佩上,趁此时机瘪嘴盯着蔡霈休,显然不满她让宋寄悦离开。
蔡霈休见她露出从前天真模样,微微一笑,张嘴无声说道:“稍安勿躁。”宋寄悦不见她去取纸笔,蓦地抬眼看向两人。宋寄言脸色微变,急忙转身出门。
很快宋寄言就带着笔墨纸砚回来,蔡霈休欲要帮她研墨,宋寄悦却不好让她一个受伤的人动手,先一步取了墨条研磨。
宋寄言挽袖的手一顿,垂下眼眸,把信笺铺平,淡然道:“休姐姐请说。”
蔡霈休端坐一侧,手指在桌面画着圆圈,待打了一轮腹稿后,徐徐道出。宋寄言听得认真,运笔如飞,转眼就写满一张信笺。
三人通力合作,一刻钟后,宋寄悦就带着玉佩和书信离开。
宋寄言望着骑马远去的姐姐,只觉眼眶酸热,方才便连一句“一路当心”也没能让她说出口。
蔡霈休站在她身侧,安慰道:“宋姐姐心里的结需得慢慢解,此事急不得。你也不要太难过,不出一月,她就会回来。”
宋寄言吸了吸鼻,轻声道:“我以为我可以好好劝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气话。”
那可不是,这两姐妹只要碰在一块,就像火点燃了爆竹,常人可不好去劝说。蔡霈休无奈摇头,宋寄悦心里最能藏事,要想让她说点真心话,可谓难上加难。
在等待宋寄悦回来的这段时日,蔡霈休又让宋寄言找人去天阳石窟蹲守,以防有人去破坏那间石室。蔡霈休则静心养伤,时而又从无尘那里打听新济的消息。眨眼间,距离宋寄悦离去已过了一月。
在这期间,秦音也苏醒过来,她恢复极快,没过几日就好了大半,蔡霈休看得咋舌,猜想南疆人体质许是不同。秦音因担心医派安危,半月不到就与白眠香向众人辞行。
小歌将写给苏锦庭的信交到她手上,不舍道:“蔡姐姐定要保重身体。”蔡霈休心里也有些感伤,笑着接过书信,和他挥手告别。
宋寄悦赶在冬至前回来,彼时蔡霈休已恢复七成功力。医馆外到了不少人,蔡霈休不宜露面,躲在暗处望去,孙奇伟会来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两位旧识。
宋寄言走到门外相迎,与孙奇伟行礼过后,对他身后二人拱手道:“陈姐姐,左大哥。”
来人正是陈玉洁和左临聪,那日他们在门派内见到宋寄悦已是颇为惊讶,后来证实那枚玉佩确是失踪弟子所佩戴之物,得知同门惨状,知情者无不愤恨至极,一时被阴郁笼罩。
掌门需主持派中事务,一番商讨,孙奇伟暂掩哀痛,主动要求前往。左临聪担心师父伤心过度,忙恳求陪同,如此一来,陈玉洁自也一道随行。
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未曾停歇,在这风雪天气,孙奇伟终究抵御不住,生了场大病,众人只好寻客栈多停留了些时日,之后也不敢再赶路,是故回程费了半月。
苍松派方到应宣城,便直奔医馆而来,孙奇伟不愿休息,想尽快看到死者尸骸,宋寄言明白亲人离去之痛,便让宋寄悦回屋歇下,自己亲自带他们去往天阳石窟。
宋寄悦奔波数日,脸上显露疲色,见有韩穆清与凌岳陪同,也放心许多。
回屋换了身衣衫过后,宋寄悦又转身去寻蔡霈休,两人在院中碰上,蔡霈休见她走来,笑问道:“宋姐姐怎不在房内歇息?”
宋寄悦从袖中取出一物,缓缓道:“孙奇伟交给我的,他让我转交给你母亲。”
蔡霈休一愣,看着在空中打旋的玉环络子,伸手接下,苦笑道:“孙长老有心了。”遂把它系在腰间。
宋寄悦默了默,开口道:“你该回去看一下你母亲,她这一年,心里定不好过。”
“我之前已写信给她。”蔡霈休垂首不语,半晌方道,“现在还不能回去。”
宋寄悦对此并不赞成,蹙眉道:“你还要让她多受几日煎熬?母亲若不能亲眼看到孩子无恙,必然无法安心。”
蔡霈休幽幽一叹,抬眼看着宋寄悦,说道:“那宋姐姐为何不回飞来庄?我记得宋夫人就葬在后山。”
宋寄悦怔忡道:“那是两件事。”蔡霈休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会再想想,宋姐姐既知亲情可贵,也莫让自己后悔。”
宋寄悦心知被她摆了一道,气得一笑:“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如今这般,对大家都好,你也不要再叫宋寄言劝我。”
“宋姐姐认为,宋寄言现在这样真的好吗?”蔡霈休叹道,“她已决定去雪风居把婚事退了。”
宋寄悦脱口道:“胡闹。”怔了怔,想到这些事也不是她该去管,改口道:“怎么就想要退婚?”
蔡霈休决定再推她一把,冷冷道:“若她成亲,飞来庄今后该如何?她不想飞来庄就此衰落下去,叫人看了笑话。”
当孙奇伟见着那堆残肢,顷刻间,身体一软,摔倒在地。左临聪心中亦不好受,强打精神,就要去扶。
孙奇伟摆手不愿起身,颤声道:“头呢?头去哪了?”宋寄言道:“都在这了,剩下的,我们也没找到。”
冷风裹着砂砾飞旋,就如一根根尖针扎在人身上,孙奇伟哆嗦着爬起身,拿宽袖掩了面容,朝宋寄言拜道:“多谢宋庄主。”
宋寄言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人表露出的哀恸,不是几句劝慰就能轻易将千疮百孔的心填平,她张了张嘴,似被泄去浑身气力,艰难道:“应该的。”
无情的收伏笔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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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哀毁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