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们了。”宋寄悦举着火把,眼见二人受伤,忙转告白眠香。
宋寄悦见此情况,准备让韩穆清过去为秦音看伤,秦素玉截口道:“别碰她。”转头又看向白眠香道:“麻烦师妹点一支安魂香。”
白眠香此时已摸到秦音近前,还未来得及看伤,就听秦音嘴中念念有词,多为“为何不放过我?”这样的话语。
白眠香大吃一惊,师兄现在分明有了失魂之兆,又听秦素玉一言,心中更为笃定,但她身上并未携带安魂香,只好出手点穴,暂且让他昏睡过去,之后再行医治。
眼下白眠香在场,倒轮不到她们这些外人插手秦音伤势,宋寄悦心念一动,只让韩穆清给人喂下伤药,转而问道:“此处不宜久留,不如先把人带出去,白前辈意下如何?”
白眠香伸手想要扶起秦素玉,却没想她自己撑着站起了身,微微皱眉,点头道:“有劳了。”
得白眠香首肯,韩穆清为秦音输了几口真气助他稳住伤势,未免伤口拉扯,只能小心将人抱在怀中。
秦素玉见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吸了口气,压着血毒扭头走在前。
宋寄悦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嗅到一丝奇怪味道,不过旁人私事她无意打探,四下打量一圈,便随几人走出去。
当时常荣转动相轮,左右两面各有一道石门移开,宋寄言不想蔡霈休再次冒险,提议剩余几人分两路寻人。一番商讨,宋寄悦、白眠香与韩穆清往左,而宋寄言则带着凌岳走右边甬道。
宋寄悦望着两人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中,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肚。她侧首看向韩穆清,正待开口,却听韩穆清道:“要是担心,你可以追过去,这边就由我们来找。”
宋寄悦也知韩穆清有意让她与宋寄言和好,可一些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宋寄言天资聪颖,她可以看出,这一年多必是下了苦功在练,武功比起从前大有长进,心性也愈发沉稳,既已如此,她再担心也是多余,明明打定主意不再与飞来庄扯上干系,等脱离险境,便离开吧。
韩穆清见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不由面色凝重,看来要想她们姐妹恢复如初,还需人从中斡旋,转头看一眼蔡霈休,隐下眼中情绪,跟着进了甬道。
等宋寄悦一行人回到原地,早已回来的宋寄言面露浅笑,忙迎了上去。蔡霈休睁开双眼,看到秦素玉与秦音,心里也是松快许多,如今她体内丹田便如一个无底洞,好容易聚起的真气转瞬就被吸走,要想恢复功力,需得静养月余,空有身手,却无内力,处境十分凶险。
并未有人察觉到蔡霈休的异样,以至待众人安然走出石窟,见着微亮天光,不禁舒展了眉目。
沙暴已歇,清爽寒风吹散浑身浊气,蔡霈休却觉头部如被重物一击,身形一晃,闭眼倒下。
“休姐姐!”
宋寄言本就站在她身侧,最先发觉异状,在蔡霈休要倒地时俯身一把抱住,焦急喊道:“休姐姐,休姐姐。”
这一变化来得突兀,众人聚到两人身周,无尘忙捉手为其诊脉,不由皱眉道:“气血衰竭,得赶紧用药进补。”
却在这时,常荣强行冲破体内禁锢,内力一震,挣断绳索,反手拿住秦素玉与五觉肩胛,飘到高处。
“今日之事,老夫铭记于心。白眠香,圣坛斗法之时,就是你医派归顺之日。”
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白眠香心中一沉,蓦地脸上失了血色,喃喃道:“师姐。”
宋寄悦见五觉被带走,心下一气,正欲去追,宋寄言却管不了这许多,一手抓住她急道:“姐姐,我们先进城。”
宋寄悦皱了皱眉,稍一思忖,点头应下,见宋寄言仍屈膝撑着蔡霈休,忙把人扶起。
眼下秦师兄亦有伤在身,白眠香即使忧心南疆的师姐谈照,也只能暂且压下,随众人一同前往应宣城。
所幸无尘和蔡霈休先前骑了马来,众人寻到拴着的两匹马儿,当下宋寄悦翻身上马,伸手揽住蔡霈休腰肢带到身前,望着另一匹马上的无尘道:“城内只有一家医馆,我先与大师过去。”说罢,打马朝应宣城奔去。
秦音因外伤不好颠簸,只由人继续抱着,眼见三人远去,宋寄言等人忙运功跟随。
医馆的胡大夫正为人抓药,忽听得门外马蹄错踏,接着是一阵长长嘶鸣声,不过片刻,就见一个姑娘背着一人跑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个和尚。
两人走近,胡大夫举着秤杆眯眼仔细一瞧,脸上一惊,道:“宋姑娘。”
“劳烦胡大夫腾一间客房出来。”宋寄悦摸出几张银票塞到他手中。一旁的无尘接道:“再熬一服八珍汤。”
胡大夫正要带两人去空房,听此一言,摇头道:“我们这个小地方哪里用得起人参。”
无尘双眉一拧,而后叹道:“那便先用党参替代。”胡大夫点点头,着手安排人去抓药。
宋寄言等人倒得城下,因几人身上多少带些血迹,又有重伤昏迷的秦音,少不得被守门的兵卒一番盘问。
宋寄言心下焦急,面上却带着笑,假言一行人经天阳石窟时被盗匪劫掠。见兵卒一双眼睛瞥到她手中剑上,宋寄言把剑向后一推,落到小歌怀中,四下一望,取出几样金饰,为难道:“我们都是行商的本分人,大哥你看看我们这首饰如何?”
兵卒面上一喜,拿过金饰看了看,点头道:“成色还行。”随后和另外几人分了金饰。
“我叔叔现在伤重不醒,还请大哥放我们通行,也好让我们早些给他医治。”宋寄言面露愁苦,声音也弱了几分。身后小歌抱着剑,挤出几滴泪水道:“几位叔叔便让我们进去吧。”
宋寄言又是说了几句好话,几人才不情不愿地放行让他们进去,待走出一段路,小歌抹掉眼泪,悄悄朝那几人啐了一口。
一行人赶到医馆时,正碰上宋寄悦到前面拿药,胡大夫见着秦音情况,忙又领人到后面安置。
宋寄言担心着蔡霈休,便问道:“休姐姐怎么样了?”宋寄悦道:“大师输了些真气助她调节,明日就能苏醒,只是她内力尽失,怕要许久才能恢复。”话毕,又把包好的药交给她。
“这是?”宋寄言不解地看着她。宋寄悦面色平静,淡然道:“你先前被常荣伤了神魂,我让胡大夫开的方子,记得每日煎服。”
宋寄言心中突生莫大感动,并未注意宋寄悦话中问题,在她转身之际,一把将人抱住,下颏蹭着她肩上衣料,哑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宋寄悦闭了闭眼,面露不忍,挣开她叹道:“先去里面吧。”宋寄言哪肯罢休,她想到蔡霈休曾与她说的凡事要靠自己争取,抓住宋寄悦手臂,祈求道:“你和我回家吧,我们,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有好好练武,不会再惹你生气。”
真的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宋寄悦目光望向别处,心神一定,转头直视宋寄言双眼,努力扬起笑,说道:“我们之后再说吧。”遂抽出手,走向后院。
宋寄言眼眶一红,泪水却只在眼中打转,凌岳出来见她如此,想到方才遇到的宋寄悦,瞬间明白过来,上前安慰道:“言儿别急,一次不答应,我们可以多试几次。”
宋寄言吸了几口气,待稳定心绪,道:“我进去看看休姐姐。”注视着她背影,凌岳重重一叹,骂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秦音那边,白眠香知道这位师兄向来不喜被人触碰,开口拒了欲要为他脱衣看伤的胡大夫。胡大夫无法,只好取了铁剪来,待洗净伤口,便小心将伤处衣料剪下,之后取针缝合,再上药包扎,如此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胡大夫清洗过手上血污,对白眠香道:“等会儿再把药给他服下,若是晚些出现发热,我会再开服药。”白眠香颔首道谢,到此时才放下心来。
医馆内还有别的病人在此休养,一行人不好打扰,便决定两边各留一人守护,白眠香自然要留下,蔡霈休这边宋寄悦先开了口,宋寄言见她躲着自己,心下虽难过,却未做声,带着其余人去客栈住下。
翌日一早,蔡霈休醒来时,正逢宋寄悦站在她床边察看。蔡霈休疑道:“宋姐姐?”
宋寄悦道:“昨日你出了石窟就昏迷过去,现下我们在胡大夫的医馆,身体可还有不适?”
蔡霈休摇头道:“不碍事。”经过一晚休息,倒是恢复些气力,也不需宋寄悦搀扶,自己坐了起来,除内力全失,心口已不似当时那般疼痛,只是身子尚还虚弱,不宜大动。
宋寄悦给她倒一杯水,将备好的衣物放在她身侧,便转身出了门。蔡霈休换好衣服,取盆内清水洗漱过后,宋寄悦端着早膳回房。
两人各怀心事,早膳用得十分安静,等将碗筷撤下,蔡霈休开口道:“我有事想问宋姐姐。”
宋寄悦抬眸看她一眼,叹道:“只要与宋家无关,你但说无妨。”
蔡霈休一愣,轻笑道:“我从不插手别人家事,只是想问宋姐姐为何会在应宣城?”这下倒让宋寄悦有些惊讶,徐徐道:“当日我从周景和那找到母亲丢失的佛像图册,便知那日夜闯飞来庄的黑衣人是他,那图册中内容正好与天阳石窟有些关联。”
“那五觉呢?”蔡霈休问道,“宋姐姐对他似乎过于关心。”并且那时常荣也对五觉十分重视,无尘带人进入石窟,常荣毫不迟疑就追了上去。
宋寄悦略一默然,叹道:“说到此事,在离开翠柏县前,我无意间听到一个大秘密。”顿了顿,续道:“我在翠柏县遇到了左冷仟等人,那时候有个没见过的老和尚与他们待在一起。我本想趁左冷仟受伤时杀了他,不料有个叫林午的人出现,听他们谈话才知那老和尚是抱佛寺方丈无觉,而他真实身份则是当年失踪的济国太子赵恒。”
听到此,蔡霈休心中不免大惊,她只听父亲说过那时义军遍寻皇城上下也未找到赵恒等人,不想竟已出家做了和尚。
宋寄悦思虑一番,道:“还有一事,这世上从未有前朝秘宝,秘宝与四季图一说,都是那林午筹谋,只为挑起门派争斗,致天下祸乱。无觉方丈后面被林午所害,死前便将五觉托付于我照顾。”
蔡霈休认真听着,虽说门派争斗倒不致使天下大乱,可想到五里庄一事,若那时左冷仟得逞,朝廷与门派再起纷争,趁此时机,新济派兵攻打,今日是何局面无人敢想。内忧才起,又生外患,即便不能一击即溃,也会大衰国力。新济不过一年就拿下三城,已是最好证明。
“五觉之事,恕我不便告知,如今你已无恙,我大概过会儿就走,我答应了无觉方丈,便不能让五觉被人利用。”
说完这番话,宋寄悦起身开门,蓦地怔住,却是宋寄言走进院中,她本想趁其余人还未来便收拾物品离开,谁料宋寄言牵挂蔡霈休伤势,一早便动身过来。
宋寄言正欲与姐姐说话,却见宋寄悦看也没看,转身快步走了。宋寄言抿了抿唇,决定先进房去看蔡霈休。
“休姐姐。”她见蔡霈休起身,才喊一声,就听蔡霈休急道:“快,你姐姐要走,你快去拦下她。”
宋寄言身子一顿,脸色陡变,忙追了出去。转过拐角,就见宋寄悦已拿上行李出门。
“你站住。”宋寄言喝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我是你妹妹,不是妖魔鬼怪。”
宋寄悦胸膛起伏,侧首道:“好,你说谈什么?”宋寄言道:“我清楚当年的事让你很痛苦,但我不想背负着他们的恩怨过一辈子,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让姐姐回家,我以前任性、不懂事,这些我都改了,姐姐就那么讨厌我?”
宋寄悦想说不,可她若回去就要面对那些往事,她不愿回忆起母亲之死,还有五里庄那日的事,若是没有她,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和宋鹤成亲?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伴,这种痛苦她知道,宋鹤害了她们一家,还要让她嫁给裘思宇,她认贼作父二十余年,怎能释怀?
“我回去做什么?娘已经死了,爹也不是我亲爹。和一个从小躲着我的人继续做姐妹?宋寄言,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我不想恨你,也不想时时刻刻记着你爹做的那些事。”
宋寄言霎时面色苍白,口唇颤抖,涩声道:“我爹做的错事,我说什么也没用,可那和我,和飞来庄没干系,也不该是姐姐离开,该离开的是我。”
宋寄悦一听这话,气道:“宋寄言,你别叫我姐姐,现在你是飞来庄庄主,是我和你没干系,别再拦我。”
“你不要我了?”宋寄言拦在她身前,克制许久的泪水不断落下,凄然道,“你今日倘若离开这,便永远不是我姐姐。”
宋寄悦心头一震,细细密密的刺痛爬上全身,低头不愿让宋寄言看清她现在的神情,幽幽说道:“没有谁不要谁。”
才走几步,宋寄言心神一乱,怒道:“宋寄悦!”后面的话却是堵在喉中,再也说不出口。
宋寄言:“大家觉得我们会和好吗?”
蔡霈休:“你们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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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盎盂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