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见我 第3章 信物

沈砚叫住了欲要离开的苏清漪，斟酌道，“沈某所求，不过平安。苏二小姐，在家中如何，在沈府亦然。”

“府中之事，也随你心意。”沈砚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随我心意？”苏清漪又坐了回去，“沈大人说的倒是轻巧，据我所知，沈侍郎府中似乎已有主母？”

“嗯，”沈砚摸了摸鼻子，“确实如此，不过，苏家二小姐如今被封为县主，品级自然高于她，不必过多在意。”

“当真？”苏清漪问道，「这沈府好像也不是什么清净的地方啊！」

“当真，”沈砚点了点头，“若你真的不习惯，我们也可以搬出去住。”

此话一出，苏清漪觉得有些不对，「等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即便是沈砚没有接到什么别的旨意，但监视苏家这件事情，绝对是板上钉钉的。」

「那他现在的态度很不对劲啊。」

“搬出去？”苏清漪狐疑。

“嗯，刚刚在来的路上，我正巧看见有一处房屋正在往外搬东西，似乎是要搬走，”沈砚说道，“一会回府的时候，我可以去看看，能买下来的话，那最好，如若不行，我就再去牙行打听一下。”

“嗯…你说是靠近西街的那个三进院落？”

沈砚点了点头，“不会是？”

“嗯，是谢家舅舅为我准备的，算是我的嫁妆之一吧。”苏清漪说的也有些尴尬。

沈砚有些沉默，他应该想到的，依照谢家对苏清漪的重视程度，的确会为她特意准备一个住处。

“不如沈大人再去别处看看？”苏清漪提议道。

“嗯，我会去的。”沈砚说道。

“既如此，那沈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苏清漪给自己填了一杯茶，“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该我了。”

“苏二小姐，请讲。”沈砚正色道。

“其实也没什么，最重要的一点，不过是日后如有合适的时机，我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和离。”

沈砚指尖蜷缩了一下，“可以。”

“方才你说入府之后随我心意，便算了吧，我也没那个心力打理府中上下，”苏清漪说道，“只是你我二人的院子，他人绝对不能插手。”

“可。”沈砚回答的干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院子有什么闲杂人等。

“最后就是…你要纳妾，我不阻止，”苏清漪停顿片刻，“但是也绝对不能将人带到府中，带到我面前。”

沈砚有些沉默。

“怎么沈大，沈大人觉得有些为难？”苏清漪冷声说道，“还是说沈大人已经有什么红颜知己？”

“不是，我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提起这个，”沈砚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纳妾。”

“好，那边看沈大人日后如何表现了。”苏清漪说道。

“苏家二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清漪想了想，“暂时没有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那今日我们就——”

“哦，对了！”苏清漪突然道，“对了，成婚之后要么书房，要么地上，你自己选。”

“咳咳！”沈砚被这话一惊，呛到了，“这是自然。”

不一样，同前世的苏清漪一点也不一样！沈砚平复过来后，“苏二小姐跟传言中的，好像一点都不一样。”

“有么？不过沈大人难道是靠着外界传言来识人的吗？”苏清漪反问，“传言中，沈大人不近人情，今日让我瞧着，好像也不太一样吧。”

沈砚执起茶杯，饮了一口，“彼此彼此。”后又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石桌上，“此物，还望苏二小姐收下。”

“这是？”苏清漪只是瞧了一眼，没动。

“咳咳，”沈砚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信物。”

“啊？”苏清漪不解。

“定情信物。”沈砚望着湖面，偏着的头暴露了他耳尖的微红。

“啊？”苏清漪眨眼看着沈砚，「刚刚还说互不干涉呢？现在就定情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泛红的耳尖是怎么回事！」

沈砚没有解释，只是撂下一句“苏二小姐收下便是”，便脚步慌乱的快步离开了。

留苏清漪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啊！」

苏清漪将视线移到桌上的木盒，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玉质的镯子。

苏清漪用手帕包着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材质上乘，甚为少见。

苏清漪盯着这玉镯看了一会，便将其放了回去，“收好，一并带入沈府。”

“是，”月冉应道，“可是二小姐，万一沈大人真的爱慕小姐呢？”

“你家小姐我，又不是银钱，做不到人见人爱，”苏清漪语气幽幽，“况且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人视金钱为无物呢。”

“也是，虽然二小姐才貌双全，但实际上微乎其微。”月冉附和道。

“诶？月冉！”苏清漪瞪大眼看着月冉。

“二小姐，我的意思是沈大人为皇上心腹，皇上他本就对世家设防，即便是沈大人为了前途，应当也不会爱慕二小姐。”

“所以啊，我不喜这京城，”苏清漪站起身，走到栏边，“在这京城里，即便是那些所谓情义，也是真假难辨。”

“小姐，还有老爷夫人，大少爷大小姐，还有我们呢！”月冉说道。

“是啊！所以月冉，今天我能吃到马蹄糕嘛！”苏清漪问道。

“不能！”月冉一改方才的温和。

“月冉，好月冉！”二人说说笑笑，一同回了栖云阁。

晚膳时分，一家人在前厅用膳，结束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清涴在宫中可好？”昨日宴席之上便没能见到，苏母难免有些担心。

“母亲放心，今日给长姐把了脉，并无大碍。”

苏母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今日公中送来的赏赐，已经替你收好了，成婚时一并带走吧。”苏父说道。

“好，”苏清漪点头，又道，“今日陛下还赐了我一道休书，”说着，声音低了几分，“里面夹着一份调查沈家的密旨。”

“密旨？”苏父眉头紧锁，“调查沈家做什么？”

“沈砚不一直是皇上心腹么？”苏清晏问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皇上想要对付苏家，也没必要搭上一个沈家吧。”

“我也不知，”苏清漪摇了摇头，“要么就是沈砚做了什么让皇上不满的事，要么就是沈砚或是沈家的存在，让皇上不安。”

“能让皇上不安？”苏父说道，“我朝建立已有百年，根基稳固，邦交稳定，近年来也没有什么天灾**。”

“沈砚总不可能跟前朝相关吧！”苏清晏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

苏清漪和苏父对视了一眼，“也不无可能啊！”

“啊？不会吧！”苏清晏被吓了一跳。

“事情尚且不明，先不要自乱阵脚，即便是你猜的这样，我苏家也可应对。”苏父语气稳定，无形之中平复了刚才瞬间绷紧的气氛，“清漪，只是你在沈家，要多注意些。”

“没想到，这沈家竟也是龙潭虎穴。”苏母心疼的看着苏清漪。

“对了，小妹，你今日跟沈砚聊什么了？”苏清晏问道。

“也没什么，无非是约定婚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若有机会，便寻个由头和离。”

苏清漪回忆了一下，“哦，走之前他给了我一个盒子，说是定情信物。”

“咳咳咳…”其余三人皆被这最后一句话惊到。

“他…”苏清晏带着不可置信，“定情信物？亲口说的？”

“嗯，不过我猜，应当是做戏。月梧当时在暗处盯着，具体的要等月梧回来才知道。”苏清漪解释道。

“你心中有数便好。”苏父说道，“皇上将你二人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七，时间还是有些匆忙，抓紧准备吧。”

“好。”

四人又聊了些家常，便各自回了房间。

大约一刻钟后，月梧出现了。

“如何？”苏清漪询问。

“主子，下午之时，确有人在苏府附近监视，待沈砚离开后，才离开。”月梧一板一眼汇报，“属下跟着他到了浮白楼，他便消失了。”

“浮白楼？”苏清漪一愣，“谢家的浮白楼？”

“是，属下已确认无误。”

“谢家内部竟也有皇上的人么？”苏清漪喃喃自语。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啊！」

浮白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也是舅舅重要的信息来源，居然牵扯到这里。

沉思片刻，苏清漪开口道，“跟舅舅说，发现皇家暗探进入浮白楼后消失，别的不必多说。”

“是。”月梧离开后，苏清漪唤月冉；“今日沈砚给的盒子拿来。”

苏清漪接过，仔细端详着玉镯。

昆山玉，一直为皇室专用。

非皇家赏赐不可得。据苏清漪所知，近些年来，宫中的昆山玉也不多了。

难道是昨日皇上赏的？是我多想了？

但为什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镯子？

苏清漪未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将玉镯放回盒子中，再三交代月冉，“收好，任何人不得擅动。”

“奴婢明白。”月冉捧着盒子退下。

苏清漪躺在床榻上，闭上眼。

皇上的密旨，沈砚的做戏，谢家的异常以及熟悉的昆山玉…密密麻麻的在她的脑海中织成一张网。

第二日，苏府上下便为这桩婚事准备起来，皇上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接连送到府中。

大婚前两日，各世家、官员皆提前将贺礼送过来。

其中谢家舅舅谢泽派了府中陈管事过来，“二小姐，老爷近日在查浮白楼一事，特遣小人来跟二小姐知会一声。”

说完，他又拿了个盒子出来，低声道，“老爷说，若二小姐遇事，可持此物去任何谢氏产业求助。”

苏清漪打开看了一眼，令牌冰凉沉重，却让她心中微暖，这是舅舅无声却有力的支持。

“劳陈管事代我谢过舅舅，浮白楼恐牵扯过多，舅舅不必太过心急，小心为上。”

“小人一定带到。”

大婚前一日，暮色四合，苏母来到苏清漪房中，彼时，她正望着那嫁衣发呆。

“阿昙，”苏母唤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苏清漪回过神，见是母亲来了，忙起身，“母亲，有事唤我过去就行，怎么过来了？”

“明日便要出嫁了，我来看看。”

苏母拉着苏清漪到榻上坐下，仔细端详着女儿面容，“我的阿昙，真的很美。”

“母亲…”苏清漪听出了母亲的不舍。

“娘本以为，”苏母拍了拍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话，“阿昙这一生，有父母、兄姐护佑，不必卷入那些是是非非，可以活得恣意些…明明我的阿昙最讨厌这些阴谋算计，如今，却是你陷得最深。”苏母说到此已经泪如雨下。

“母亲，不必为我担忧。”苏清漪安慰道，轻轻拭去母亲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语气轻松，“女儿长大了，懂得分寸，也懂得自保。”

苏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嫁过去后，不必委屈自己，皇上给你的…不想做，便不做，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的。”苏清漪靠在苏母肩上，“母亲，真的不用为我担心，况且我手中还有皇上赐的休书，虽说不是他本意。但旨意已下，即便是天子也总该讲点道理吧。”

苏母拍了拍苏清漪的脑袋，没有说话。

母女依偎在一起，一时无言。

大婚当日，苏沈两家早早便忙碌起来。

有多早呢，苏清漪感觉自己刚躺下就被叫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早！」

苏清漪迷迷糊糊的被推进内室，热气扑面而来，更让人昏昏欲睡。

沐浴熏香结束，她又被引到妆镜前。

喜娘满脸堆笑，口中吉祥话不断，手上却毫不含糊地开始为她“开面”。

“嘶！”苏清漪瞬间睡意全无。

「是不是有点太痛了！我现在抗旨还来得及么！」

绞面、梳头、盘发、上妆……一项接着一项。

沉重的凤冠戴在头上，镶嵌的珍珠宝石璀璨夺目，却也压得人脖子发酸。

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穿上身，金线绣制的纹饰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却也厚重得让人行动不便。

当一切准备妥当，苏清漪到正堂拜别父母时，苏清漪才有了些要成亲的实感。

苏清漪在月冉的搀扶下，盈盈一拜，“父亲、母亲，女儿今日出阁，拜别双亲养育之恩。”她的语气中，带着轻颤。

谢静容的声音响起，“到了夫家，谨守本分，与夫君…和睦…”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清漪，无论何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苏父的声音比往常低沉许多。

听着父母的嘱咐，苏清漪心头发酸，“是，女儿知晓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吉时到——新郎迎亲——”嘹亮的声音穿外面传来。

“去吧。”苏父的语气中也染了几分涩。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上前引着苏清漪向外走去。

在二人转身之际，苏母的声音再次响起，“阿昙，记得昨天娘跟你说的话！”

苏清漪望着父母，脸上虽带着笑容，眼底却是不舍与担忧，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记住，若沈砚敢欺你半分，一定要告诉我，苏家永远会是你的后盾。”苏清晏也嘱咐着。

“嗯，我知道，谢谢兄长。”

苏清晏不在多言，小心的引着妹妹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