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晚餐过后,帕克警长终于告知两人,明天可以遣人送他们回去。
表达过感谢,塔莎回了房。
但脑海的画面仍然停留在帕克警长的话。
总感觉在暗示她。
要她供出塞巴斯蒂安吗?
洗漱过后,她带着一身的潮湿气息蜷缩在被子里,晚风肆无忌惮地从敞开的窗户刮进来,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她出神想到,这也许就是爱登所说的野兽声。
啊啊啊啊啊!!!!她疯狂蹂躏手里的抱枕,一张白皙的精致小脸上显露的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到底是什么意思?!
烦死了。
好在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想到这点,她的心里又不由得欣慰起来。
回到侦探社,她又能投入繁忙的侦探工作中,到时一切将会顺利地回到正轨,她的情绪也会慢慢平复下来。
……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的烦躁戛然而止。
她到底是因为塞巴斯蒂安的离开而烦躁,还是因为帕克警长的那番话?
分不出来,想不明白。
先睡觉好了。
身上的水汽差不多被吹干了,她拨了拨清洁干净的金发,拿起床边的假发熟练地穿戴起来。确认无误后,才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打算关窗。
吱呀吱呀的窗户关到一半,风吹得更猛烈了。
她突然有点好奇,下面是否如爱登所说,有猛兽徘徊?
重开窗户,她探头下去。
没有猛兽,只有孤零零站着的落寞身影。
塞巴斯蒂安昂着头望着她的房间,不知道找了多久。因为突如其来的对视,他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
今夜的月光皎洁明亮,泛着绸缎一般的柔光在窗棂上散了一圈。而塞巴斯蒂安现在低低的,相互遮掩的枝叶底下,完完全全地被黑暗笼罩,看不真切。
塔莎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中是多么神圣美丽,塞巴斯蒂安也不能感觉到她心脏隐隐漾出的刺痛感。
砰——
塔莎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手上动作先一步替她逃避了。
她关好窗户拉好窗帘,忙不迭地跑上床,闭上眼。
该睡觉了。
可是从头到脚的脉搏在体内敲锣打鼓,她没有半点睡意。
她往被子里钻了钻,整个人都被盖在洁白蓬松的被子里面了。
还是没有睡意。
闷死了。
算了,将就睡吧。
好在塔莎此人是个乐观的,什么也不能打扰她睡觉的热情。
决定要把事情搁置到明天再处理以后,她头一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不过隐约之间,总感觉房间里多了一道窥探的视线,潜伏在某个黑暗处,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房间里多了一阵呼吸声,轻轻的,不太引人注意。
塔莎却不太紧张。
大不了就是塞巴斯蒂安那家伙爬上来了。
明天再赶走就好了。
想着,她侧过了身,沉沉睡去了。
床边伫立的一道黑影蹙了蹙眉,浑身外带的寒气在房内渐渐消散。他注视着床上睡着后动来动去的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俯下身,帮她掖好了被子。
—
隔天,塔莎醒来时,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
不过就在她的枕边,有人放了个毛巾叠的小象,乖乖的,仰着鼻子在她脑袋边上等她起床一般。
这人是谁,不用脑子想也知道。
看来昨晚睡前的感觉不是假的。
她抬手摸了摸精心叠好的小象,叹了口气。
可爱。
但不能带回去。
再可爱也是不会被放进包袱里的。
十分钟后。
“塔莎,在搞什么?”
爱登来敲门催促。
“快了快了。”
“我进来咯。”爱登径直开门进来。
一进门就发现塔莎蹲在地上平视着毛巾发呆。
嗯……
是叠成了小象的毛巾。
“怎么了?”
“我在思考怎样把这毛巾放进行李但不会散。”塔莎如实回答,回头仰望爱登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忽然有点毒舌不起来。
“多事。”肌肉记忆让他言不由衷。
“算了算了,交给我吧。”他脸一红,上前把塔莎拽起来,“其他东西收好了吗?”
塔莎回答早就收好了。
“嗯,等着吧。”
虽然这么说,但爱登的动作也是很迅速的。他出去找人拿了个不透明箱子,小心翼翼地把毛巾小象固定进去。
大功告成。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塔莎,塔莎却径直拿过箱子,笑眯眯地向他道谢。
“回去吧,几天不见,我有点想念怀特先生和罗森先生了。”
“是吗?”爱登轻哼一声,“看你那丝毫不真诚的笑容。”
—
在开得不太平稳的小轿车里呆了将近五个小时后,总算回到了侦探社。
上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悠闲。
在荒村野岭呆了两天,回到小镇的塔莎可太惬意了。去到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想念侦探社楼下每天早上准时准点吆喝叫卖的糕点了。
不过回到侦探社后,经过怀特先生的办公室时,她还是会仔细注意一下他的面部表情。
不知道他对塞巴斯蒂安的离开抱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更不知道塞巴斯蒂安这个犟种会不会压根不愿意走。
一整天,塔莎心里都压着事情。抱着露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还不小心被露娜锋利的爪子划了一道。
直到怀特先生工作搞定了,把她叫进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心里本来牵挂着的事情被怀特先生加速衰老的样子吓到了,塔莎皱了皱眉,蹲下以后双臂交叠摆在桌上,就在怀特先生对面,担忧地看他。
“你看起来不太好。”
怀特先生虚弱地咳了几声,坚持说:“我好得很。”
“……”塔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平时喜欢强撑,但没想到在这种健康问题上他也一点不让步,“你去医院了吗?”
“医院说没事。”
她被打断也不恼,就静静地盯着对面日渐衰老的老人看,“绝症?”
“先聊你的事。”
塔莎点头:“可以,但讲完后我们要去医院。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说完他又咳嗽了几声,更显得他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问吧。”
塔莎扯过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为什么把他赶走了?还有,他为什么会去找你。”
“杀人和用刑是刽子手和警官做的事情,那天他捅伤了人,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啊。至于为什么会来找我嘛……”
她敛眉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不想被拆掉我们的二人组合?”
“对于他,你还知道多少?”
“什么方面?”塔莎装傻。
殊不知,怀特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她这拙劣的演技。
他厌倦地摆了摆手,算是放她一马了。
但塔莎并不想放过怀特先生,她出门把爱登喊了进来。
听到急匆匆的步伐,怀特先生马上想到了塔莎在想什么,他严词拒绝:“不,我不去医院!”
塔莎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别什么时候都像个老小孩一样。生病不去医院,你当自己返老还童了?是三岁小孩?”
发泄一通,她心情也转晴不少。正好爱登也跑过来了,她侧身让他进来。
“你抱左手,我抱右手。”
塔莎想到一般人的右手可能会更有力一些,她转变了想法,“我抱左手,你抱右手?”
爱登看了一眼发怒的怀特先生,又看看认真的塔莎,咬咬牙:“嗯。”
怀特先生见两人真的这样胆大包天,往后缩了缩,然后又挺起了瘦弱的身板。
空气中,塔莎仿佛听到了他的骨头的尖叫声。
“听话。”她上前一步。
“我看过医生了,无药可治。”男人强撑精神,端坐椅子上,目光冷冷地扫射面前两个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塔莎呆住了。
她讷讷:“什么?”
“可…”她有些难过地瘪了瘪嘴,竭尽全力忍住了眼眶湿润的泪水,“有病历吗?”
面色苍白的怀特先生先是镇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药,才慢慢吞吞地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
塔莎抢过来,低头仔仔细细地看。
手还有点抖。
腹部有数处肿块……剩下的医学术语塔莎看不懂,只是觉得密密麻麻的字让怀特先生的病看起来更严重了些。
“去别的医生那里看呢?”塔莎可怜兮兮地瘪着嘴恳求道。
怀特先生抖着手仍想抽烟,只不过他的手一伸向胸口的布料,塔莎狠厉的眼神就立马剐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手。
“你这么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了,我一点也不想让你死。”塔莎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是你带我来到这家侦探社的,我还没好好立足呢,你就要走了?”
“你这样想,很好。”
“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塔莎拼命摇头,“你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好不好?”
“下个星期,蒙特尔家族有一场只对特别宾客开放的晚宴。我决定带你去。”怀特先生笑了笑,看起来淡然,握着水杯的手却不自然地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