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逆九天（碧瑶X秦无炎） 第78章 第78章 五情之怒

这一次，碧瑶出现在一条小河边，河岸两边青山隐隐，中间绿水迢迢。潺潺流水声中，碧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是谁在烤什么东西。顺着香气一路往前，一个大约十多岁的少年正在河边架火烤鱼，火光映得他脸颊红润，笑意也似星星一样在眼底闪烁荡漾。

碧瑶一眼认出，这少年就是秦无炎。现在的他应该是长大了许多，身躯依然瘦弱，但脸颊两侧明显比以前看起来要圆润一些。他此时正喜滋滋地看着手中的烤鱼，脸上难得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五情花似乎也感应到秦无炎心中的欢喜，有一片花瓣慢慢显出一抹代表着喜悦之情的红色。碧瑶也高兴起来，正要在他身旁坐下，突然冒出来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人一脚踢翻火架，火星四溅，秦无炎手中的烤鱼也被另一人一把抢走。

“呦！秦无炎，你是狗吧，还挺会找吃的！”一个男子抱着把剑，发出轻笑。

碧瑶凑近看了看，正是先前强迫秦无炎吃毒包子的那个少年，如今已长成青年模样。

她忍不住骂道：“你们才是狗！！闻着味儿就来了！”当然，这些人是听不到她声音的。

另一个男子则轻嗅着手中烤鱼的香气，道：“这鱼烤得还挺不错，要我说，小师弟哪里是狗，是猫才对，一天到晚躲在这河边偷腥。哈哈哈哈！”

秦无炎猛地站起，怒容顿现，攥紧拳头只想打人，却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道：“刘师兄要是觉得这鱼还不错，师弟就送给师兄吧！”

这两人，一个叫周厉，一个叫刘凌，都是万毒门弟子，算是毒神手下除了百毒子之外的两大得力干将。平日里最爱欺凌门中弱小，毒神对此行为，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厉道：“哎！秦无炎，你把鱼送他，那我的呢？”他往秦无炎身旁的鱼篓里看了看，“哎，这还有一条呢，快快快，给爷爷我也弄一条！”说罢，还一屁股便坐在了秦无炎方才为了烤鱼，用干草堆高的一个位置上。

秦无炎乖巧地低头：“是，师兄稍等！我马上给你烤！”他手脚麻利地将方才被踢翻的火架子重新弄好，用一根削好的树杈串起那条鱼，认真地烤了起来。

很快，秦无炎手里那条鱼也烤好外酥里嫩，香气四溢。周厉十分满意地接过来，边吃边赞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这毒蛇谷中都能给你找到鱼来烤！”

他忽然停下，怒目而视：“不对！！毒蛇谷里的东西哪样没毒？你小子该不会是故意想毒死我们吧！”

刘凌早就把那鱼给吃完了，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慌，很快又笑了起来：“周师弟，你记性真差！师父给了我们避毒丹的，还怕什么毒！”

秦无炎也忙点头：“是啊！而且这鱼是我在河里抓来要自己吃的。怎么可能有毒！”

“也是！”周厉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吃完，他仍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剩下的鱼刺。一时心情大好，对秦无炎道：

“小师弟，都说师父平日里最器重你，你才十岁他就教了你如何炼蛊，还把你放到这毒蛇谷里来跟我们一起磨炼。要是活着回去了，师父恐怕就要给你管事的权利了吧！”

秦无炎满脸惶恐：“哪有的事！师父只不过是把我当药人，放我到毒蛇谷来测试他的新药而已！”

刘凌笑道：“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说哦！不信你问周师兄，这些年除了你，我们是不是都没见过有哪个十岁以下的入门弟子能在万毒门活过三年的！如果不是师父器重你，对你手下留情，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嘛！”

周厉也森森笑道：“确实！师弟，你真有两下子！我们跟着师父那么多年了，也不见他传我们一丁点炼蛊制毒的本事，你倒好，还能帮他抄录万毒谱！等你再长大些，岂不是都可以像师父一样控制我们这些师兄了！”

秦无炎立刻跪倒在地，一副怯懦害怕的模样：“二位师兄，无炎哪敢！我五岁入门，字都不识得几个，那万毒谱我抄了，也什么都看不懂！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抄过的那几页给你们！二位师兄一定比我懂的更多！”

他急忙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被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这就是我抄过的那几页，因为我一开始字都不会写几个，所以我只能每天照葫芦画瓢，但抄得再多，我也看不懂！”

周厉一把扯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摞写满了各种毒方的纸，刘凌也凑过来，眼露惊喜。

“咳……”周厉轻咳一声，迅速地用布又裹起来塞进自己衣服里，道：“算你识相。你说得对，你个小孩能看懂什么。这毒谱就交给我们，师兄回去研究清楚了，会回来教你的！”

秦无炎嘿嘿一笑，感激道：“多谢师兄！”

周厉道：“今日辛苦师弟了，吃了你的鱼，师兄很不好意思！不过嘛……”

他眼里忽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将手中树枝上剩下的鱼骨鱼刺全都掰下，然后一把捏住秦无炎的下巴，将那嶙嶙骨刺都一把塞到他嘴里。

“这鱼是你烤的，你没能吃上肉，吃点骨头也是好的！哈哈哈哈……”

“唔！！唔！！！”

秦无炎猝不及防，拼命挣扎抗拒，可刘凌也已上前来按住他的手脚。

五年前的噩梦重现，嘴里的异物感瞬间让他想要干呕，可他始终力气太弱，挣脱不开两个成年男子的手，只能任由他们强行捂住嘴，逼他吞咽，粗糙尖锐的鱼骨带来一阵刺痛，喉咙里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

“啊啊啊啊！！！畜生畜生！！你们两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快放开他！！”

碧瑶急得在一旁大喊大叫，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见秦无炎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似是快要窒息，周厉和刘凌终于放开了他，两人站起来，俯视着秦无炎一阵青一阵白地不断抽搐的脸，像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露出无比愉快的笑意。

周厉道：“这才是我们的好师弟！记住，要是你敢把今天的事情泄露给师父，下一次，我们一定会杀了你！”

“走吧，师兄！我们回去研究研究这毒谱，看能不能找到解开蛊毒的法子！”

两人扬长而去，秦无炎爬起身，跪在地上一手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腰腹，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用尽全力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他还觉得不够，一直不停地逼自己继续吐，简直想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一样。

“无炎……”碧瑶眼里又盈起泪水，下意识地伸手，却还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摸不到。

她真的好想好想……抱一抱他。

就在此时，碧瑶发现，五情花原先微露红色的那片花瓣没有再变色，反而是一旁的另一片花瓣，已变为墨绿色。

怒……压抑已久的愤怒！！

然而，碧瑶却没有在秦无炎脸上见到任何狰狞怨愤的表情，他面上始终平静如水，一个人在地上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昏暗，不远处一弯明亮的月牙挂上树梢，他终于站起身，神色依然冷静得不像话，仿佛与刚才谄媚怯懦、饱受屈辱的少年完全不是一个人，他轻轻拍了拍身上沾满的尘土，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他这是要去哪儿？

碧瑶疑惑，快速跟上他的脚步，此时岸边的树林里也染上夜色，漆黑一片。但秦无炎对附近极为熟悉，黑暗并不影响他前行的步伐，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越往前走，林中的雾气就越浓重，树林里还时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蛇虫在爬行。

碧瑶总觉得这个地方很是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周厉和刘凌的话，她这才想起，这不就是毒蛇谷么？

她依稀记得，当年秦无炎说过，他和一群差不多岁数的孩子曾被毒神关入毒蛇谷里喂养血蛊，最后只有秦无炎一个人活着出去，其他人都死了。

越往前走，树林里越显阴森诡异，朦胧的月光下，碧瑶尽力去辨认前方是什么。秦无炎忽然停在了原地，碧瑶不慎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她定睛一看，竟是踩到了一个人的头骨。

“啊！！”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秦无炎记忆里的世界，对她不会有任何伤害，但碧瑶还是吓得尖叫出声，因为，放眼看去，她脚下竟然到处都是累累白骨。

秦无炎折了一片狭长的树叶，擦了擦灰尘，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碧瑶惊讶，他吹的竟然是控妖曲！

秦无炎之前曾教过她这种乐曲，但一直都是用精心制作的控妖笛才能吹奏出完整的曲子，召唤毒物，但现在……他才不过十岁，仅用一片树叶就吹了出来。

并且，碧瑶还明显地感觉到，树林中的窸窣之声越来越大，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有尸体的腐烂之气，种种毒草毒花的怪异香气、甚至还有说不出的腥味……那些毒蛇毒虫，都被他的曲子召唤出来了！

不愧是毒公子，果然天赋异禀！

碧瑶正暗暗称赞着，只见秦无炎又移动脚步，继续往前。没多久，碧瑶就跟着他来到一处扎满了帐篷的地方。

这里住着的，正是被毒神派来毒蛇谷看管此次谷中药人的万毒门人。

不少营帐里还亮着灯，有人突然尖叫出声：“蛇！！好多毒蛇！！！”

“不是说这边撒了避毒粉它们不敢靠近吗？为什么还会出现？”

“快用药啊！！不好！我的床！！”

“啊啊啊！！我被咬了被咬了！！快给我找药！！”

……

到处是一片闹哄哄的喊叫声，杂乱惊慌的脚步声，静谧的山谷变得喧闹。趁着许多人在混乱中来回奔逃，一个少年的身影悄然钻进一间帐篷里。

“谁！！”帐内，周厉的声音赫然响起。

待看清楚来人，他眸中一寒，轻笑道：“小师弟不睡觉，来我这里干嘛？怎么？白天的鱼骨头没吃够？”

秦无炎不说话，嘴角噙了一抹冰冷的笑。

周厉此时才听到外面的动静，随后发现，他帐中不知不觉间已钻入了数条花花绿绿的毒蛇，还有无数黑乎乎的毒虫毒蝎子，密密麻麻爬满桌子、床榻……看得他毛骨悚然。

他猛地抬头：“是你召唤了这些毒物？不！！怎么可能！？”

秦无炎仍旧不说话，又捏起手中树叶在唇边吹了起来。

“不可能！！”

周厉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会控妖曲？！连我啊！！……”

他话未说完，腿上已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鲜血渗出，那些毒虫感受到鲜血的气息，也全都窸窸窣窣地爬上他的身体。

周厉急忙取出避毒丹全部吞下，在原地又蹦又跳地想要摆脱那些毒物。

秦无炎停止吹奏，冷笑道：“师兄，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这样只会死得更快！”

“你……你做了什么？”周厉瞪大眼，他终于慌乱起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被毒蛇咬伤的腿已经麻木，正逐渐失去力气。

秦无炎道：“还记得你今天抢我的那条鱼吗？其实，你们猜对了，那条鱼真的有毒。并且这毒，正好是师父下在我身上，用来试着克制以前的避毒丹药性的。”

“你！！……”

周厉气得颤抖，可他现在毒性发作，已全无力气，只好跪趴在地上，声音也软了下来，哀求道：“无炎！师弟！我的好师弟，师兄错了，师兄不该抢你的鱼吃。求你了！我求求你，把解药给我，把解药给我好不好！我不想死啊！”

“哈哈哈……”秦无炎低低地笑了起来，凄然道：“周师兄，以前我跪在你面前求你的时候，你可曾饶过我一次？哪怕只是一次？”

周厉浑身发抖：“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无炎，不管我以前怎么欺负你，我也没想杀你啊！我们好歹也做了五年多的师兄弟。你就饶我这一次吧，求你了！求求你……”

秦无炎笑出了眼泪：“师兄弟……哈哈哈哈……天底下恐怕没有师门的师兄弟是像我们这样的。师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我这次饶过你，下一次……死的就是我了。”

不知何时，秦无炎手中已多了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他缓缓蹲下，像白天周厉捏住他的下巴那样，掰开周厉紧咬的嘴唇，将那条蠕动着的小蛇，硬塞进了他嘴里。

周厉的瞳孔骤然放大，嘴里是冰冷、血腥、无法形容的恐怖触感。那蛇钻进他的喉咙，似乎觉得他喉口太小，竟硬生生地从里面咬破他的喉咙，从里面再次钻了出来。

碧瑶看得头皮发麻，阵阵作呕。

“师兄！师兄你这里还有没有……”刘凌飞奔着闯了进来，入眼便是周厉倒在地上被毒蛇毒虫爬满全身的尸体。

而他身旁，正站着一个十岁的少年。

秦无炎微微一笑：“刘师兄好啊！这么晚也还没睡呢？”

刘凌看着他的笑容，全身不寒而栗，胆战心惊，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总是缩头缩脑、任由他们欺辱的小师弟！？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撒腿跑，可刚跑出大帐，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无数毒虫毒蛇顺着他的手脚爬上，他惊恐万状地想要甩开，扭头却对上秦无炎那双令人胆寒的眼。

“师…师弟！！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师兄再也不敢欺你了！饶了我吧……”

秦无炎一声冷笑，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原来你们都只会求饶啊？哦，我倒是忘了，我自己以前也只会求饶。五年……整整五年啊师兄，我一直伏低做小，步步忍让，委曲求全，可后来我才明白，在万毒门这样的地方，忍让、求饶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地欺负。”

树叶横在嘴边，空灵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在夜色中萦回飘荡，诡异可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成千上万狂暴的赤蚁如潮水般涌出地面，瞬间覆盖了刘凌的全身，开始疯狂撕咬，他一边打滚一边哀嚎，直到最后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其他各处营帐也都混乱一片，因为他们发现带来的避毒丹面对这群突然出现的毒蛇毒虫都失效了，不管吃多少都于事无补。

一时间有人抱头鼠窜，有人疯狂大喊救命，有人声声惨叫……慌乱之中，不知是谁打碎了油灯，一处大帐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犹如凶猛的巨蟒，疯狂肆虐开来，所有的帐篷都被点燃，所有的人都在惊慌逃窜，一股极其难闻、令人作呕的烧焦气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天地之间红光一片，分不清是血是火。

秦无炎早已逃到了树林的边缘，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远方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他清俊而瘦弱的面庞。

他眼里含着泪，笑了起来。

这一刻，生命里某些仅存的东西似乎都随着这场大火燃烧殆尽。

碧瑶心中五味杂陈，心疼、惋惜、愤恨种种情绪交杂着。想起自己以前总骂秦无炎满肚子阴谋诡计，心狠手辣，惹人讨厌，心中不禁有些自责。

没有谁生来就喜欢杀人，说到底都是被逼无奈，为了活命罢了！

她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该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