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逆九天（碧瑶X秦无炎） 第77章 第77章 五情之惧

碧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倏忽间离开了地面。睁眼，她进入了一个广阔无垠、光怪陆离的世界，眼前飘浮着许多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碎片，像是碎落一地的琉璃，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华。

仔细一看，那些碎片中隐约还可看到有人影浮动。

这肯定是秦无炎的记忆了。

但如此之多的记忆碎片，她一时之间也无法认清哪一片属于哪段记忆。

努力地看了许久，碧瑶实在是认不出来，只好先随便选一个。她缓缓伸手，指尖轻触一块较大的方形碎片，霎时光芒四射，她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已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碧瑶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陋，她以前应该也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是进入了秦无炎哪段记忆。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碧瑶正要往外走，忽然冲进一个小孩，衣衫破烂，抱头狂窜着到处躲藏。紧接着，一群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冲进门来，个个嬉笑叫嚷着：

“快抓住他！”

“你堵着门那边，别让他再跑了！”

“都让开让开！！我来教训！”

碧瑶大惑不解，这到底是哪儿？她跟着那群小孩转入房间的里室，只见为首的一个少年上前，一把将方才跑进去的小孩从桌下拖出来，他揪住小孩的衣领，将手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抢塞到他嘴里，凶神恶煞地狞笑道：

“吃啊！吃啊！给我吃下去！秦无炎，你刚才不是还很馋这个包子的嘛！老子现在给你吃，你怎么不吃了？啊！？”

碧瑶大惊，那小孩……竟然就是秦无炎？？？

她……她这是到秦无炎小时候的记忆里来了。

“唔……唔……”小无炎拼命反抗着那少年，可他又瘦又小，哪里是十四五岁少年的敌手，更何况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脚，死死地摁住他，让他跪在地上，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他挣扎不开，泪水哗哗地流，只能任由他们不停带头的那个少年将手里的东西像喂猪似的狠狠塞到他嘴里。

“快吃啊！这毒蜈蚣毒蝎子毒蛇馅做的包子，可香得很呢哈哈哈！”

碧瑶无比震惊，这能是人吃的东西？她气得火冒三丈，朝着那少年狠狠踢了一脚。

但……她现在只有魂魄之身，旁人看不到她，更摸不到她。所以任何动作都无法对这里的人产生影响。

她又急又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少年继续欺凌。

小无炎此刻已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嘴巴缓缓地动了起来，竟真的开始一点点点地咀嚼。难以形容的苦涩腥臭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引起他一阵剧烈的干呕。但他只能强忍着，混着眼泪和包子，一下一下，机械地继续咀嚼、吞咽。

“怎么样？秦无炎，是不是香得很？哈哈哈哈哈！！”

“咱们万毒门的弟子，就得什么都能吃！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少年们看着他狼狈痛苦的样子，爆发出满意的大笑，终于放开了他，纷纷扬长而去。只留下秦无炎一个人跪在污秽的地上，捂着喉咙，身体因反胃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呕……呕……”他极力地想要把刚才咽下的东西都给吐出来，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无炎……”碧瑶眼中含泪，他此时看上去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又瘦又小，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满是伤痕。

碧瑶在他身旁默默落泪，她知道他曾经在万毒门的日子不好过，可听说只是听说，远远不及此刻亲眼看到他这番悲惨经历时的震撼与心痛。

就在此时，碧瑶手上的五色五情花有一片花瓣慢慢地，有一半都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恐惧……五情花从这段记忆里收集到的，是他从身到心都充斥着的恐惧。

“师弟！！小师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一个少年急匆匆跑进来：“师弟，你在这儿呆坐着干嘛？快跟我走，师父找你呢！”

小无炎一看，是大师兄百毒子。他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立刻爬起来跟他走。

碧瑶也迅速跟上。

“大师兄……师父找我做什么？”小无炎边走边问，心中忐忑不安。

百毒子道：“师弟，你来我们万毒门都一个月了，难道还不知道吗？入门以后，但凡想留在这里的，都得接受师父的入门教导。”

小无炎一脸懵懂无知，睁大眼又问：“入门教导是什么？”

百毒子冷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碧瑶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来到万毒门大殿，毒神见到秦无炎时，见他从头到脚满是伤痕，眼神微微眯起：“你这是被谁打了？”

小无炎心中升起一丝期待，怯怯道：“是……是周师兄和刘师兄，他……他们带人……”

他话还没说完，毒神已经上前，给他把了把脉：“幸好只是点皮外伤，没有伤到根基。”

毒神幽幽一笑，又道：“你的那些个师兄啊，就是这副德性！别跟他们计较！无炎，为师将你从豺狼口中救出来，又治好了你的病。这份恩情，你说该如何报答？”

碧瑶心中暗道不好，可此时的秦无炎显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中仍存着一颗感恩之心，“扑通”一声跪下：“无炎愿跟随师父左右，用一生来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

碧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秦无炎啊秦无炎，如果你知道你师父将会如何对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毒神十分满意秦无炎的回答，摸了摸胡须大笑道：“很好！很好！你有这份心，也不枉我费尽心力救你。你的体质极为难得，今后若跟随为师好好修炼，我万毒门下一任门主，必定非你莫属。”

小无炎蓦地瞪大眼，似激动、似欣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百毒子斜斜瞟了秦无炎一眼，心中发笑，这个傻师弟恐怕还不知道，他们的师父多么地喜欢给每个入门的弟子画大饼。

秦无炎自幼聪慧伶俐，虽然才五岁，但来到万毒门这些天，他已经多少了解到门中弟子都在眼红以后的门主之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俯首道：“谢谢师父，其实无炎不求什么门主之位，只想报答师父的恩情，帮师父把万毒门发扬光大，成为圣教第一大门派！”

碧瑶听了，不由得从心里佩服秦无炎，居然才五岁就能说出这番话来！想想她自己五岁的时候……好像经常干的事情，就是缠着她的爹娘要糖吃。

“哈哈哈哈哈！！”毒神朗声大笑：“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果然是可造之材！好！那今日，为师就授你第一次课业。”

说罢，毒神从袖中取出一个黝黑的瓷瓶，掌心凝力，一缕黑烟自瓶中袅袅而出，从秦无炎的头皮中钻了进去。

秦无炎浑身一抖，只觉有个什么东西爬到自己身上，紧接着，那种异样的感觉陡然间变为一种阴冷的、向内侵蚀的剧痛，全身的骨头里像有无数细小、冰冷的虫子在啃噬、钻凿，仿佛骨髓正被一点点抽空……

“啊！！……”他终于受不了，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

“师父……师父饶了我吧……求求师父……呜呜呜……”小无炎还以为自己做了错事才会如此对他，一边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不停地求饶。

碧瑶看得心痛至极，只想立刻杀了毒神这个万恶之源，只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毒神笑意森然：“无炎，这是奖励，是每一个进万毒门弟子都要接受的万毒蛊。这第一次嘛……痛是在所难免的，忍忍就过去了。以后每个月，只要你好好随为师修炼，为师父办事，我都会给你解药。当然，如果你不听话，往后这万蛊啮体之痛，只会比今天更厉害！百毒子，把他带下去换身衣服吧……”

“是，师父！”毒神渐渐走远，百毒子上前拉起地上的秦无炎。

“师兄！师兄救我！！啊……啊！！！救我！啊！！”

他初次被种蛊，自然难以承受，脸都痛得扭曲，惨叫连连！

百毒子叹道：“师弟，这是我们万毒门弟子入门后必须经历的，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忍一忍啊！很快就过去了！”

秦无炎痛得眼泪都不停地流，好似全身被撕裂一般，摧心剖肝，痛彻骨髓！到最后，他连挣扎打滚的力气都没有，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哭泣不止。

才五岁的他，此时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仅仅只是看着，碧瑶就已心痛难当，却又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她手上五情花中的一片花瓣也已完全变成了黑色。

五情之惧，已经收集完成。

碧瑶实在不忍看下去，想退出这段记忆，但看着小无炎瑟瑟发抖的身子，咬了咬牙，决定留下来。

即便无法为他抵挡旧日的风雨，但她希望能走进他的记忆，真正看见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伤痕。

万毒蛊的发作终于结束，百毒子将秦无炎带回房间，给他找了万毒门的弟子服，又命人送来热水给他沐浴。

待听到他跟百毒子说已经换洗干净时，碧瑶才进到他房间里。此时的秦无炎洗干净了脸，五官轮廓依稀可见成年后的影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数都还会有点婴儿肥，但他却瘦骨嶙峋的，一看便知是饿的。

百毒子往桌上放了一碗粥和几个馒头、包子，道：“师弟，赶紧吃吧，吃完还要帮师父去磨药炼蛊呢！”

秦无炎点点头，但看到桌上的包子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全无食欲。他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我……我不想吃包子，可以……换别的吗？”

百毒子翻了个白眼，怒喝：“你以为这是哪儿？皇宫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吃什么还能由着你挑来挑去？不想吃算了，给我！”

“别！！别！！”秦无炎急忙按住他要拿走包子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师兄，我吃！我吃！我求你别拿走！我……我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这就对了嘛！在万毒门挑食，你就只有饿死的份！吃完赶紧来干活，不许偷懒！”

秦无炎含泪点头，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碧瑶在一旁看得无比心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无炎最讨厌的食物是包子了。

“叮铃铃铃……”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碧瑶这才意识到，外面已经过去一天。

时间紧急，她必须赶紧去收集下一片五情了。纵然心中有再多不舍和心疼，碧瑶也不得不退出这段记忆。

识海中一片寂静，仍然只有一片片闪烁着五彩光芒的记忆碎片。

碧瑶思忖片刻，对着手镯传音道：“曼珠姑娘，我已经收集满了一片五情花瓣，我想问，在秦无炎的记忆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用法术？”

曼珠语气坚决：“有，但是不可以！他的记忆中都是过去发生的事，你随意施法干涉，可能导致他的记忆发生变化，识海也会变得不稳。若识海震荡，你的魂魄就会被困在他记忆里永远出不来。”

“好吧……”碧瑶叹气。

曼珠又道：“碧瑶姑娘，无论你在他的记忆看到了什么，你都必须记住，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收集五情，找回他的情魄。其他的，都不要去管。你也管不了，因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碧瑶何尝不知她的话是对的，可在记忆里亲眼看到秦无炎那些惨痛的遭遇，她却只能袖手旁观，心里实在难受。

深吸了一口气，碧瑶默默安慰自己，这一切都过去了，秦无炎早就不用再经历这些痛苦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找回他的情魄，让他恢复正常。

伸手，再次选择了一枚记忆碎片，熟悉的光芒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