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山野,星斗垂空。
山风凛冽,吹得星河飘转,吹得枫叶翻飞,吹得他朱红锦袍猎猎作响,束发丝带随风飞舞。
萧珩握紧匕首,刚要有所动作,李承轩开口:“等等。”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那边树上的,看了这么久,还不下来吗?想赌一赌,是你的箭快,还是我手里的刀快?”
萧珩动作一顿,命令道:“玄英,出来。”
枝叶一阵晃动,玄英出现在月光下。他手中紧握着一张硬弓,箭已在弦。
“玄英,快把带他走。”顾清妧喊道。
玄英嘴唇紧抿,眼神挣扎地看向萧珩:“主子,七姑娘……”
“把弓箭扔了,”李承轩慢吞吞地道:“然后,滚远点。不然,你猜我下一刀会割哪里?”
萧珩对玄英点了点头。
玄英眼中带着不甘,死死盯着李承轩。
最终,手臂一松,弓箭掉落在地,他牙关紧咬,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好了,碍事的走了。”李承轩目光重新回到了萧珩身上,唇角翘起,笑的有点欠:“现在,继续你的表演吧。让我看看,你为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萧珩看着顾清妧,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仿佛在说“别怕。”随即,他握紧匕首,再无半分犹豫。
刀光在月色下划出几道弧线。
伴随着沉闷声,血液从他袖口和裤腿处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瘫倒,面目狰狞地蜷缩在地。
“萧珩——”顾清妧哭的撕心裂肺,视线也被彻底模糊。
“哈哈哈哈哈……”李承轩的狂笑在死寂的山林里回荡,快意道:“废了!你终于废了!”
萧珩艰难地抬起匕首,对准自己心口,李承轩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他眼中闪烁着更疯狂的光芒,脸上露出一个扭曲淫邪的表情。
“慢着。”他扔掉匕首,左手狠狠抓向顾清妧凌乱的衣襟,嗤笑:“你既然这么在乎她,那我当着你的面,好好尝尝她的滋味,岂不是更痛快?”
嗤啦——!
锦帛应声撕裂,顾清妧肩头一凉,她奋力地扭动身体挣扎。
“李承轩,你这个畜生。”萧珩嘶吼着,拖着残废的手脚,狼狈不堪地向前爬行。
李承轩对他的愤怒嗤之以鼻,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顾清妧身上。
他俯下身,带着酒气和汗臭的气息喷在顾清妧脸上:“及笄之夜,含苞待放。啧啧,这滋味定……”
狂言尚未说完。
李承轩惊愕的盯着顾清妧插在自己胸前的匕首,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后心箭矢射来的方向。
月光下,少年半跪在地,手持强弓,眼神冷的如九幽寒冰。
“呃……”李承轩张了张嘴,只涌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身体晃了晃,轰然向前栽倒。
顾清妧弯腰拔出匕首,喷出的鲜血溅在她如玉的脸上,像极了雪天绽放的红梅。
她跨步迈过脚下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摇摇晃晃的萧珩。
她重重扑倒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抱住他,头深深埋在他颈间,闷声道:“傻子。”
萧珩被顾清妧这一扑,彻底躺在了地上。他大口喘息着,耳边是心爱之人的硬咽抽泣声,那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他抬起双手,轻轻环住她细如柳条的腰肢,然后,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要将她揉碎了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顾清妧被这强硬的拥抱勒得一怔,她懵懵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你?”
萧珩没吭声,只抬起手,带着恶作剧般的温柔,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然后将袖口,举到她面前。
“闻闻。”
顾清妧靠近嗅了嗅,一股腥臊气直冲鼻腔。她嫌恶地扭头,皱紧了眉头:“好臭,什么东西?”
“猪血。”萧珩龇牙一笑,低声解释,“来的路上,猜到可能是李承轩这疯子干的勾当。山脚下正好有猎户刚宰了猪,就顺手做了点准备。”他晃了晃自己手腕,那里的皮肤完好。
真相大白。
恐惧和后怕慢慢散去,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满腹的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庆幸。
顾清妧的嘴角先是委屈地向下撇了撇,眼眶又蓄满了泪水,可紧接着,想到他完好无损,她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别笑了,”萧珩看着她,笑意更深,调侃道:“顾湾湾,你这副样子,比哭还难看。”
“咳。”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一僵。
萧珩这才发现他们此时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顾清妧整个人跨坐在他腰上,礼服下摆凌乱地铺散开,覆盖住了他的腿。而他,还紧紧箍着她的腰……
着实暧昧。
萧珩想起了清晨那场荒唐的梦,脸一下子红透了,那绯色一直延伸到耳根。他触电般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慌乱道:“你、你先起来……”
顾清妧死死盯着树下的玄英,玄英距离太远,都看不清他们,但却被她盯的发毛,僵硬地慢慢转身,背对而立,站得笔直。
她满意的笑了笑,才收回目光,不但没起身,反而重新低下头,死死圈住萧珩的脖颈,像只劫后重生的小鹿,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任性道:“不要。”
萧珩被她这撒娇似的依赖弄得身体一僵,感受着颈间的温软触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他的手轻轻落在了她散乱的发顶,温柔地揉了揉,笑道:
“好……”
然而,在另一处密林深处的破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月光惨淡,阴风阵阵。
破屋中央,一名黑衣杀手单膝点地,禀报道:“……四皇子失手了,人已经死了。不过,”他顿了顿,头又低了几分,继续开口:“萧珩为了救顾七姑娘,自断了手筋和脚筋,血溅当场,如今已是个废人。”
“顾清妧?”声音变调的神秘人沉声问:“她为何会在那里?”
“据四皇子死前叫嚣的只言片语,应是他用计骗了顾七姑娘,以其为饵,胁迫萧珩就范。”黑衣人应声。
“李承轩……用她来对付萧珩?”神秘人重复了一遍,随即抬手,一掌拍在旁边一张破旧木案上。
“砰——”
那木案四分五裂,木屑落了满地,扬起一片灰尘。
“该死!”
老者拄着拐杖上前半步,提议:
“四皇子虽蠢笨该死,但他也算做了件有用的事。萧珩如今已成废人,正是除掉他的绝佳时机。不如派人过去,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正好,可以将此事推到已死的四皇子身上。死无对证,滴水不漏。”
神秘人向前迈出一步,月光照亮了他斗篷下摆精致繁复的暗纹。面具下浓黑幽深的眸子望向跪地的杀手,好一会儿说道:
“我要萧珩死,就在今夜。”
然而,下一句话,他语气加重,特意强调:“但是,不能伤顾清妧分毫。若她有丝毫损伤……提头来见。”
“去吧。”
黑衣人领命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落霞山上,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了许久,夜风吹散了血腥气,吹开了遮月的乌云,月光悄然洒向大地。
萧珩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腾出一只手,探进自己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大叠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银票。他看也没看,直接全塞进了顾清妧宽大的袖袋里。
“喏,”他的声音带着点不自在,又故作轻快道:“在千金坊赢的,送你的及笄贺礼。”
他目光落在她格外清亮的眼眸上:
“顾湾湾,生辰快乐。”
顾清妧抬起袖子掂了掂,被他这简单粗暴的贺礼给逗笑了,抬起眼帘,迎上他的注视:“哪有人送贺礼,是送一叠银票的?”
她笑着,双手却轻轻捧住了萧珩那张俊美得摄人心魄的脸。目光深深地望进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声音轻柔:“萧珩,竟不知,你对我……情深至此,藏之经年。”
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
萧珩那张刚刚褪去绯红的脸庞,又连带着耳根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染红,比晚霞还要艳丽几分。
然而顾清妧眼珠滴溜溜一转,俯身对着他的耳廓,揶揄道:“你不会是有恋童癖好吧?”
萧珩倏然瞪大了双眼,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顾清妧看着他窘迫又愤懑的样子,肩膀微颤,笑盈盈地看向他,“没有最好!不然,我还得想法帮你治。”
山风寒凉,她的小脸被冻得泛红。
何止是泛红的脸。
被撕裂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肩头,精致的锁骨。
胸前的华锦上绣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随着她胸口的不定起伏,鲜艳欲滴。
萧珩摇了摇头,眼神终于清明些,无奈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什么病也没有,正常的很!不过……你要是以这个姿势再多待会儿,我就真要废了!”
之前萧珩不懂,那些唱词里的: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
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顾清妧眨眨眼,不明就里。
“主子,”玄英脸色凝重,急声喊道:“远处有火光,很多人。”
顾清妧猛地从萧珩身上起来,拿出袖中匕首,挡在了刚刚撑坐起的萧珩面前。
萧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速飞快地交代,“记住,李承轩是我杀的。你根本没出过城,一直都在家里。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玄英,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