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洱小朋友?”那个年轻的哥哥先开口问。
陈洱点了两下头。
夏夕维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向他介绍道:“他是我舅舅,小洱,你也喊他舅舅吧。”
陈洱又点点头,礼貌性地喊了一声:“舅舅。”
“吃早饭了么?”孟戎问。
陈洱:“吃了。”
附属公寓里有一些妻子是没有在矿上工作的。丈夫们一去矿上,她们就在家操持家务,买菜洗衣、做饭打扫,终日如此,终年如此。她们的走动声是附属公寓白天唯一的人气。
从走廊末尾走来一个背着背篓正要去买菜的女人,她一直打量着陈家门口两个一大一小的生面孔。
陈家那个孩子木愣愣的,总是什么也不上心,可别是被人贩子纠缠住了……这么想着,她一个箭步上来,劈脸问舅甥俩:“你们是谁,打哪来的?”
夏夕维被她的气势一吓,立即退到了陈洱身后。孟戎则苦笑着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矿上新来的。”
他舅舅这会倒不装.逼了。
女人半信半疑:“新来的怎么会这么快认识人,还是认识的……陈家小孩。”
陈洱不想过多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陆阿姨,他们是跟着矿上的贵客来的。”
没过几秒,背篓被陆阿姨麻利甩在脚边,她眼眸亮亮地看着孟戎:“误会了,误会了,是小舅子和小儿子啊。没吃早饭呢吧,来来来,上阿姨家吃,还热乎着呢。”
阿姨们的热情好客有时候是无法拒绝的。
很快,早已经吃过饭的三人又吃上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炒饵丝、煮米线、小笼包、油茶、烧饼、酥肉……一个小时后,三人才客套着离开了陆阿姨家。
由于吃的太多,只好暂时在陈洱家待着,想休息一会再出去看看风光。
陈洱娴熟地给他们泡了清爽的果茶,孟戎一喝,瞬间晕碳,十分不客气地诱哄着两个孩子去卧室里玩游戏,自己则顺势脱鞋上小床,心安理得地在陈洱的小床上睡着了。
俩小孩:“…………”
陈洱默默把自己枕头边的棕熊玩偶“解救”了下来。
夏夕维伸出稚嫩的小手,拍了拍陈洱的,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啊小洱,舅舅他不懂事。”
陈洱一时间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夏夕维环顾四周:“小洱,你们在这住很久了吧。”
陈洱跟着扫了一圈,忽然咬住了唇,在这一刻,他猛地觉得这间小屋很旧。墙壁发黄了,凌乱着一些亲戚小孩们乱画乱涂的线条;天花板脱落了几块墙皮,露出灰色的水泥表面;木质地板不知道何时被尖锐的东西划伤过,光脚走时,会有些硌。
他默不作声的搬来专给孩子吃饭时坐的小椅子,一脸认真地说:“夕夕,你坐这个。”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夏夕维一脸莫名,他只是想让小洱给他讲故事而已……他思考着刚刚自己问的那句话,试探道:“小洱,你们是不是没在这儿住多久…所以,你怕我问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怕你说不上来?”
“……没有。”陈洱的目光躲闪了几下,心里有些自嘲,这个大城市来的孩子,应该是连旧房子都没见过,所以就算见到了,也不会知道这是一间亟待焕然一新的老旧房子。
俩小孩面对面呆愣了一会,陈洱才开始回忆着旧事,从夏雁南和陈海说起,大概讲了一些他们家定居此地的事……
*
上世纪九十年代,陈海和夏雁南在沿海读书时一见钟情,一毕业,夏雁南就跟着陈海南下深入西南腹地,火车换乘大巴,大巴换乘面包车,漫漫长路之后,凭借一腔热血,两个身无分文的人带着沿海习得的新知识就此扎根蒲镇。
两人最初是镇里可遇不可求的本科生,因此,他们首先是坐在南方矿业公司办公室里的。
然而,时代浪潮下,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本世纪初,学历越堆越高,竞争越来越激烈,归乡发展或者来到异乡发展的高材生数不胜数……当时,蒲镇传着这样一句调侃话:在镇子的大街上,挖掘机随便一个铲子下去,捞起来的一半是本科生,另一半是研究生。
没有疑问,陈海和夏雁南争不过时代,只好从一坐就享受一整天窗外白日风光的办公室,退到了一进就“不见天日”的矿洞。
虽然职务下降,但公司对他们这些老员工很体恤地没降多少工资。当然,更大原因肯定是当时的南方矿业公司蒸蒸日上、“富得流油”。
数一数,陈海和夏雁南已经下了九年的矿洞了。
九年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数字,因着靠近十年,怎么看都觉得重一些;但一算,它跟十年也还差着整整一轮四季,还不能完全承担世人赋予十年的所有重量。
蒲镇人却有一套积年累月形成的时间观。他们看来,九年和十年的岁月流转,其实跟过去了一年差不多,都是一晃而过。
蒲镇树种繁多,春生秋落,夏盛冬藏,矿上工作的人们常年埋头于地下,导致时间概念上会有些模糊,只好靠着蒲镇里和矿场周围这些树来提醒自己时下是春夏,还是秋冬。常常是苍翠茂林时入矿洞,出来时,满树便都纷纷扬扬落着雪了。
因此,不论是一年的四季轮转,还是九年的四季轮转,于蒲镇人而言,都是抬头低头一个功夫的事,一晃而逝。他们的日子陷入了既是往前、也是往后的永恒,这永恒是一种停滞。
日子如此平平,感情也就越来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了。
夏雁南和陈洱同床异梦,互相生出许多怨恨,却谁也没提出过要离婚。这日子就像一块臃肿的肥肉,终究弃之可惜。
而且,他们谁也不想让其中一方以这段婚姻为新生的跳板,摆脱自己远走高飞、开辟新生活……尤其是陈海,夏雁南毕竟是跟着他来的蒲镇。时不时的,这个事实会让他心惊肉跳一下。
陈洱出生后,七年时间里,他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死气沉沉的家庭。
*
孟戎醒来时,正看到外甥缠着小洱讲“树叶”的故事。
定眼一看,小洱手里拿着的画册上,漂漂亮亮地画着一片片树叶,大的小的,规则的不规则的,绿色的黄色的……每一片树叶都各有姿态,生命力饱满。
“小洱,你画的?”孟戎下床,凑过去问。
陈洱低低地“嗯”了一声。孟戎接过画册欣赏了一阵:“画得不错,小洱,你很有天赋!”
“……”陈洱的脸色微微绯红。
夏夕维起身骑在孟戎背上,把他舅舅的脖子压得渐渐矮下去。他欢呼雀跃:“我就说小洱很厉害吧,又会画画,又会雕塑!小洱是聪明的神童!”
孟戎返还画册,把小老大从背后揪下来,回忆了几秒,问:“雕塑?你们昨天在矿上捏的泥巴?”
“是啊!”夏夕维昂了昂下巴。
孟戎猛然惊觉矿上的人也许要下早班回来了,连忙看向陈洱,还没说话呢,这孩子就懂事的说:“舅舅,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买菜的阿姨陆陆续续归家了,迎面相遇,都毫不避讳地用奇怪、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瞧清楚跟随陈家小孩走着的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小孩和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后,破天荒的,她们开始跟陈家小孩打起了招呼。
但她们的目标毕竟是套话,这么四五次问询下来,陈洱甚烦!便带着孟戎和夏夕维在避无可避的主街上歪歪扭扭的穿行,巧妙的躲过了好几个张口欲说的热情阿姨。
主街一过,陈洱就要引着舅甥俩拐上去往主矿区的山路。见状,舅甥俩犹豫了几秒,各自对视一眼,果断跟上了。
来都来了,夏忠明总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们赶下山的。
到了山顶,陈洱却没带着他们往矿洞那边走,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在走过一片树林后,一路都是草场了,只有几棵树零零落落地长着。
目之所及的不远处有道向下的凹陷,里头盛着水,不知道是积留了雨水还是自发形成的小水潭。
走了一会,陈洱站在原地,对他们说:“就是这儿了。”
孟戎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但是眨个眼的功夫,自己的外甥已经一把箭似的窜了出去——
夏夕维在草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嘴里呼噜噜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看样子是兴奋极了。
孟戎笑了笑,席地而坐,对板正站着的陈洱说:“你们玩,别走远了。”说罢,怕陈洱不自在,他干脆转了个身,拿出手机玩着。
“小洱,快过来,这儿有吃的,是草莓么?”夏夕维在那边高兴地吆喝着。
孟戎头也不回地吩咐:“别乱吃东西。”
陈洱已经过去了,他看了看,说:“这是树莓,还不算熟,不能吃。”
“好吧……对了,你今天带袋子了么?”
“没带。”说着,陈洱把小书包翻开,拿出了一个瓶子:“那边那个水很浅,里面有漂亮的水草。”
夏夕维立即拉着他往那边跑去:“好啊,我们过去玩!”
*
食堂的饭比往日丰盛。夏夕维今天做东,请劳苦功高的舅舅和善良可爱的小洱吃了顿大餐。
半天的相处下来,孟戎确实对陈洱改观了。这孩子,话不多,性子冷静,做事的气质跟个大人一样,感觉很可靠。
冥冥中,他总觉得小洱跟阿维是一类人。他想,他们不会只有眼前的这次萍水相逢,之后,两个人的人生或许还会有很多交集。
但他也有些担忧: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这俩小孩却过于早熟了。而且,小洱比阿维还要更甚,阿维起码还能放肆地展现一点孩子心性,小洱这孩子却是十分内敛和郁闷。
矿上的工人你来我往,走路走得很板正,像是在排队散步。天色有些阴沉,方才的潋滟晴空,这会有了消逝的迹象了。
“孟先生?”有个女人站在了他们餐桌旁边。
孟戎回神,起身道:“噢,我是。怎么了?”
“噢,听说孟先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们食堂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想请你去看看。”女人和善地说。
孟戎点头同意,又对着吃饱了饭呆愣地看着自己的俩小孩吩咐:“等我一会。闲得无聊就在食堂底下逛一逛,别走远了。”
陈洱点了点头。夏夕维点头频率很快:“嗯!”
食堂的饭味太闷了,他们待了两三分钟就离开了食堂。
在食堂前的空地上,陈洱随口问道:“你爸爸来矿上,是要宣布什么好消息么?”
“嗯?好消息?”夏夕维有些不解。
陈洱说:“我爸爸妈妈是矿上的工人,他们俩昨天回到家都很高兴,所以我想,应该是你爸爸带来好消息了。”
夏夕维思索了几秒:“我不太清楚,爸爸不会跟我提起工作上的事情。”
陈洱愣了一下:“……我爸也是。”
他们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已经离食堂有些远了。这距离只能依稀看到缩小版的食堂门口走动着一群人。孟戎还不见出来。
前边,矿洞屹立。陈洱问:“夕夕,你昨天是不是下矿洞了。”
夏夕维:“是的,不过我看了两个就没继续看了。倒是我舅舅,被拉着转了一下午。”
“里面怎么样?”
夏夕维有些惊讶,陈洱居然没有下去过。但他没有多问,一边回忆一边描述:“有很多铁架子,支在墙壁上;有玻璃,有楼梯,头顶挂着白白的大灯;那些叔叔和阿姨们穿着灰色的衣服,戴着安全帽,围着我们走了好久;还有一些车……”
乌云滚滚,说话之际,大雨瓢泼而下。
陈洱没预料到这雨会突然下下来,而且还下这么大,他本以为方才的阴天起码还能过渡上一阵。
大雨滂沱中,食堂门口遥远不清,似乎已经没人了,仍然不见孟戎的身影。
雨不间断地打在脸上,噼噼啪啪的雨声像是除夕的爆竹声,夏夕维正不知所措地跟着他转。陈洱当机立断,指了指离矿洞比较近也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方向,便二话不说带着夕夕往那跑去。
他们来到了一处雨雾朦胧的山洞。进去后,陈洱说:“在这等等,雨停了我们就去食堂。”
夏夕维自然是听他的。
他们缩在岩壁上,呆了一会,骤降的温度便把两人冻得瑟瑟发抖。洞口外,雨像从天而降的瀑布,贴在一起的两人愣愣地看着那,偶尔看见几片人影像光一样掠过。
在这住了这么多年,陈洱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只有自己在这儿还好,但是现在,他还带着一个朋友……他一时也有些慌。
正在这时,上方的岩石传来轰轰隆隆声,像是有很巨大的东西在坠落。
陈洱倏然一惊,拉着夏夕维站起来,往外跑去三步。但是来不及了。
“砰!砰!”两个成年人那么宽的洞口,掉落了两块巨大的石头,把洞口堵了一半。
两个孩子生生刹住了脚,呆愣地看着洞口。
如果有个孟戎那么高的成年人托举,他们俩是能从洞口上面的空白处钻出去的。然而,只有如果。
就近处再度传来轰隆隆声,比刚才听到的声音还要持久。而且,还伴随着尖叫,一种面临生死攸关的尖叫。
两个小孩顿时吓得更加呆愣。雨在这一刻下得变本加厉,雷声也越打越大声,那些尖叫声渐渐淹没在了糟糕的自然天气中,绝望的气息在蔓延……
明明山中没有大河,陈洱却觉得洞外正在进行着一场很大的洪水。
洪水将所有人的命运席卷其中,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夏夕维哪见过这阵仗,他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眶里已经掉下来了一滴又一滴热泪,两双滑嫩嫩的小手也已经下意识抱紧了陈洱。
陈洱把他带回之前坐的地方,安慰道:“夕夕,蒲镇的雨最多下一个小时。一直都这样,雨下不长的,一个小时也不长,我们聊聊天就过去了。”
夏夕维迅速抹了一把泪水,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洱继续说:“这儿离矿洞近,工人们经常要来这儿上厕所的,见着有石头堵着,一定会把石头推开。”
这话像是有些魔力,夏夕维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对于小便,矿工懒得去食堂旁边的厕所,他们一般就一头栽入这个山洞解决了。雨大的缘故,现下,洞里腥臊的气味变得更浓了。
他捂住了鼻子,把头老老实实靠在了陈洱的肩膀上。
“还有你的舅舅,他很聪明,肯定也会找到这儿来的。雨停了,我们就没事了……我们现在也没事。天气很快就会变好,天气一好,石头就很容易搬开。这儿的石头不太重,你舅舅那么大的一个大人就能很容易地把这些石头搬开……”
人生第一次,陈洱对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他竭尽所能的安慰着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尽管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在害怕得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早过了。洞外雨水哗哗,雷声依旧。
陈洱为了缓解夕夕的紧张情绪,一直在引着他讲萍城里的事情,比如他家里的猫猫,比如他在学校里迟到后不敢进去教室而被老师斥责,还比如陪舅舅作田野调查写论文的经历……
夏夕维讲起这些事来滔滔不绝,泪水干了,情绪也好一点了。
陈洱则一边倾听着,给予必要的情绪反馈,一边把包里的巧克力和小面包都拿了出来,一个个拆开给他投喂着。
在某一次,夏夕维停了话匣子,往脖子上捣鼓着。
陈洱以为他脖子里进虫子了,忙过去帮忙:“脖子痒不痒?”
“啊?”夏夕维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后说:“脖子不痒……小洱,你帮我把项链取下来。”
“好。”
那是一条晶莹剔透的项链,做工和品质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
项链中间有个圆圆的小圈,夏夕维不知触碰了哪儿,那个小圆圈忽然“绽”成了两半,里面是一张缩小在水晶球里的人像。
只听他说:“这个是我三岁的时候。”
陈洱看了看人像又看看他:“嗯。变化不大。”
夏夕维忽然凑过来,以很快的速度把项链戴在了陈洱的脖子上。
陈洱的第一反应就是摘下它。夕夕阻止道:“小洱,不许摘。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陈洱还是有些不肯接受,他踌躇了一会,说:“但是……我没有可以送给你的礼物。”
“你已经送了啊。”
“啊?”陈洱疑惑着歪了歪头。
“很多礼物,我都数不清,这两天我玩得很开心。”夏夕维笑意吟吟,顿了顿,他的表情变得很郑重,缓缓道:“小洱,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陈洱为这话呆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雷声早就停了。他看向洞口的空白,往下落的雨水果然也小了很多。
这会,可以察觉到洞外有很多人在跑来跑去,有一些大人在很焦急、很恐惧地喊叫着。
陈洱立即拉着夏夕维凑到洞口边,往外面喊着:“有人么?有人么?山洞里有小孩!”
喊了好一阵,终于有道声音回应他们了:“阿维?!”
“舅舅!我们在山洞里!”夏夕维大声回他。
*
那是陈洱和夏夕维第一次直面灾难。他们看见,就近的一处矿洞坍塌了。
中午还好好的地方,此刻像是被夷为了平地。泥土和岩石在不间断的雨水中搅拌在了一起,而这些东西之下,还不知道压着多少个人。
两个小孩单只望了一眼,立刻不寒而栗。
所有的大人都在恐惧,他们走起路来没了风采,脚步肉眼可见地沉重,怎么抬脚都太不利索。他们的说话声很颤抖,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怎么也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就像是心被割走了一半,痛苦麻木,绝望无力……
孟戎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带着他们飞速下山,没给两个小孩多看眼现场的机会。
夏夕维已经吓傻了,呆滞地靠在舅舅的肩上。
陈洱也有些恍惚,他盯着一路路过的人们,很多人他都见过。平时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大人们,此时却一个个的都在哭泣,哭得很无助,跟小孩一样……
但是这么多人里,他唯独没有见到他爸妈。
陈洱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冷颤。他抬头看了眼淅淅沥沥落着雨的天空,喉间忽然喘不过气来,心也很重,像有一块石头在压着。
“你要大难临头了。”这是学校里那些调皮的小孩经常对他说的话。
小孩们为了吓唬陈洱,想让他平静的面容上出现点畏惧情绪,经常会伪造一些莫须有的恐慌故事,故事最后,总是会以这句话作结。
现在,此时此刻,陈洱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这句话。
他想,家里或许已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