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城由北安区、三水区、西山区组成,其中,北安是最繁华的城区。高楼大厦你追我赶,城市建设领先全省;贸易发达,吸引着高质量外资,经济欣欣向荣;各类体系健全,居民幸福指数高,不仅是年轻人热衷于奋斗安身的地方,还是老年人纷纷渴望在此养老的城区。
山谷里小区周环医院、学校、商场和广场,临近湿地公园,是北安最出名的住宅区。距离家很近的时候,夏夕维就看见,门口那棵巨大枫树边已经停了几辆车。
孟戎停好车,瞄了外甥一眼,提醒道:“表情管理。”
夏夕维早已经开了车门,迎着微微发黄的枫树,步履轻缓地饶到了车前,对他老舅斯文的微笑着。
孟戎:“……”默默竖了三秒的大拇指。
偌大的绿草地上,夏忠明和四个叔叔正坐在沙发上聊着。他们的话并不密,过去打招呼的途中,夏夕维就听见了两句话——
“萍城大学的全国排名上升很多,得留住人才。”
“市里的体育馆还是少了,国家注重国民的身体素质,体育得搞起来。”
“爸爸,我回来了。叔叔们上午好,好久不见。”夏夕维仪态从容地朝每个人都低了低头。
夏忠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这态度,好像儿子一直在家,刚从二楼起床下来打招呼一样。
身高挺拔但有些消瘦的陈叔叔说:“阿维,越来越有出息了。芒中A班的学生,那都是妥妥的清华北大的高材生。”
夏夕维温和地笑了笑:“陈叔,上星期我们班主任才说了这件事,已经严肃劝告过我们了。老师说,让我们不要以为进了A班就锁进了考入名校的保险箱。”
夏忠明放下茶杯:“是这个道理。任何事都不可以先下定论,来日方长,三年跟三天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要有始终如一的定力。阿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夏夕维点了点头。心里道:一句话能明白啥。他爸就喜欢这样,口中的各类经验教训一说出,就要夏夕维不仅得完全领会,而且必须做到不会出现反例错误。
蒋叔叔是著名教授,五十出头却已经头发苍白,面皮也皱皱松松的。他上下打量后,才开口:“阿维,之后是学文还是学理啊。”
即使新高考在萍城实行了两年,大多数人还是改不了口癖,仍然理科文科地分着。
陈叔叔道:“蒋教授,你清楚的啊,文科就对我们这一辈管用,为官做宰,教书育人。但是时代日新月异,阿维这一代人不学理哪会有大出息?”
夏忠明显然认同这话,点了点头。蒋叔叔是文学系的,虽然也认同这话,但是文人风骨在身本欲辩驳几句,扫眼看见夏忠明都点头了,他只好硬生生忍住了到了嘴边的“引经据典”。然而,一张脸还是憋成了猪肝色。
乔叔叔是本市著名的经济学家,人小小一个,眼睛却时刻瞧着四下。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先是随口说了个最近的笑话,引得众人笑了一阵。之后,和在座的几位都敬了敬茶后,才慢悠悠说:“不管做什么,还是那句话,认真勤恳,脚踏实地,随着岁月的累积,谁都会有出息的。”
一直沉默品茶的郑叔叔笑道:“是啊。阿维,你爸爸,还有我们在座的几位叔叔,我们都是实打实从苦日子里奋斗出来的。道路千千万万,专注其中一条,一定有所成就的。”
夏夕维一直持着儒雅的笑容,身姿端正地听着。这会,见几人该下的论断都下好了,立即接话道:“嗯!我记住了。”
孟戎过来一瞧,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是粗鲁惯了,大手揽过外甥的肩膀:“各位叔叔,借寿星一用。”
夏忠明看都没看他们,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去吧。”其他四位叔叔则笑着点了点头。
路上,夏夕维悄悄道:“谢舅舅救命之恩。”
“这才哪到哪。”孟戎把外甥的肩膀掰了一下。
夏夕维往舅舅指示的方向一看,在别墅的另一处草坪上,正随意站着一群青年。他们轻声细语地交谈着,举手投足尽显优雅,最大的那位哥哥,二十七岁了。
过去之前,他摸出手机,在三人群里抓紧发了条消息——
【火山】:再不来就给我收尸吧!
樊渊今天的心情颇为愉悦,好像他才是那个过生日的人。在青年群里瞧见夏夕维得空了,一路小跑过来,亲昵地靠在他旁边,笑着对孟戎说:“舅舅好!”
这话让孟戎觉得背上像是被凭空丢了一块冰,冷飕飕的。他尽量和蔼的微笑着:“你们先聊,我去屋里忙一会。”
“阿维——”远远的,那群朋友朝这边招了招手。夏夕维笑了笑,从容地走向他们。
他和他们从小就有联系,多年来,一直靠着双方父母的关系,维系着互相之间的友谊。这种情谊就像初冬时节湖水表面的冰层,看着牢固平静,实则经不住湖水的暗流涌动。终究,是需要双方如履薄冰的关系。所以,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深入结交,只在重要场合做着“好朋友”。
夏夕维跟他们你来我往地谈了谈近况,时不时举杯抿一口。这样的宴席,他们这些子弟是被允许喝酒的,但不能多喝。
等一杯酒见底,那俩人总算来了。秦辛园毕竟从小就开始参加夏夕维的生日宴,对这些青年,他是熟的。再加上他性格大方不做作,所以尽管最初惹得这些人很厌烦,但是渐渐地,他还是赢了他们的欢心。当然,除了樊渊一如既往的讨厌他。
“人没齐你们就喝酒啊,都给我罚一杯。你们这些小正经,今天都老老实实敬我和西月一杯。”秦辛园给自己倒了杯酒,先畅快地喝了一口。
其他人立即笑着围住了他,说:“要敬,要敬,秦小哥最近过得很滋润哦,听说,在新生典礼上正面杠夏叔了,混得不错嘛。”
秦辛园扫了一圈,眼神定在原地不动默默抿酒的樊渊身上:“樊少爷还真是雷打不动的大嘴巴啊。”
樊渊翻了他一记白眼,秦辛园顿时大笑,对周围人说:“别想转移注意力,来来来,都给我一个一个敬。”
宋西月安静地站在夏夕维旁边,不咸不淡地跟一旁路过的人说了几句客套话。算算,他这是第四次参加夏夕维的生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不长,总之,他一直游离在外。有时候比起夏夕维,他倒是挺羡慕秦辛园的,家世好,成绩好,性格更是在哪都吃得开。
“下午几点回去?”夏夕维碰了碰他。
宋西月不像秦辛园,父母没有在芒果山给他租房子陪读,作为住校生,他得提前一天回校收拾。
“六点多吧。”他说。
夏夕维:“有点晚……干脆去我那住一晚吧,第二天我们早点拿行李去学校收拾。”
宋西月没说答不答应,转移话题问:“你几点回?”
夏夕维和一个姗姗来迟的朋友打了招呼,才说:“这儿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我就什么时候走。”
“孟舅舅送?”宋西月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今天怎么了?心事重重的,作业没写完?”夏夕维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早都写完了。”宋西月讪笑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正和四五个人热闹的秦辛园。转回神时,已经有人把夏夕维也围着带走了,那儿,又是几人热闹。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如鱼得水地热聊,举手投足自然优雅,没有任何不自在。而他,就像流浪至此的人,人生地不熟,话语不通、信息不通,怎么做都很奇怪,怎么做都融入不了他们。
宋西月默默抿了好几口酒。心里觉得自己还像一滩水渍,经过他的人绕不开只能又客气、又有风度地跟他聊一聊,却终究不想深聊,一两句之后就都离开了。
樊渊路过时和他对视了一眼,那目光就跟看乞丐一样。宋西月习以为常,毕竟除了夏夕维,那人看谁的眼神都那么莫名其妙的居高气傲。
樊渊:“心情不好就呆在家,跑这儿来干什么?”
宋西月回敬一个长久的笑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
樊渊嗤笑一声,彬彬有礼地用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宋西月的:“既然心情好了,那就多走动,多说话,别像个丧家之犬似的在这丢阿维的面子。”
从人群中脱困的秦辛园正巧听到这句话,立即笑嘻嘻凑到樊渊身边闻了闻,然后将眉毛鼻子一起皱得紧紧的,退了好几步远,一脸认真地问:“樊少爷,你多久没洗澡了?”
樊渊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早晨刚洗了过来。”
秦辛园撇嘴,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行不行……再去洗洗,你身上骚.味太重了,你别是被小狗狗尿了一身吧!”
樊渊的脸色霎时一黑,阴沉着目光转身离开了。宋西月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得是你来治他。”
那边,姗姗来迟的几个朋友,围着夏夕维问着类似的问题:“阿维,市状元居然跟你同桌。传说他这人不仅成绩高,心气也高,对谁都不理不睬。哎,他真这样?”
夏夕维无奈,今天第N次打击此类谣言:“怎么会传成这样?”用脚趾头想他也清楚是樊渊在其中添油加醋了。
他耐心解释:“夏尔他很善良,很温柔,只是性格有些安静,让对他不熟悉的人觉得他傲气而已。你们确实误会他了。”
见他认真,朋友们立即转了口风:“你都这么说了,人肯定是好的了。这样的话,我们也放心啊,毕竟是你的同桌哎,你远在三水区的南边,我们也不想你人生地不熟地被欺负。”
“那儿民风淳朴,没听说有什么霸凌事件。”夏夕维把一旁的酒瓶盖上了:“谢谢大家关心,不过,酒就不能再喝了啊,量已经够了。”
“好吧……”朋友们虽然遗憾,但是纷纷把酒杯搁置了。随即,又笑道:“下次生日把状元邀请过来呗。夏尔那可是未来人杰,以后肯定多有接触的,不如早点认识。”
“我有心,也得看人家有没有意啊。”夏夕维说。
一听这话,对面几人颇有要亲自出马的架势,夏夕维立即安抚:“放心,我会邀请的。不过,来不来得看人家的意思。”
朋友们齐声道:“这个自然。”
*
别墅院里绿植充足,阳光投射下来,顿时斑斑驳驳。窗外的说话声不绝如缕,孟棉好久不见儿子,围着转了两三圈,才看够了似的:“阿维,学校那边适不适应?”
夏夕维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点头就让孟棉放心了,她没继续追问,开始娴熟地倒苦水:“自从姜姨跟着你去了芒果山,妈妈这边都忙不过来了。这几天一下班我就忙着做饭,忙着替你爸爸接待贵客……几年不做这些家务,手都生了,愣是适应不了,这不,昨天才赶紧喊姜姨回来帮着准备你的生日宴。”
一个在职场上受人尊敬的高管,工作一天回家后还得跟“母亲照顾婴儿”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同样工作回来的丈夫,怎么看都有些不公平。但事实就是孟棉喜欢这样。她像仰望天一样看待夏忠明,自然不会让他沾染生活事务,也不会让他受一点生活上的委屈。
孟棉选择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上了白班后,回家还得“工作”,以至于积了一肚子酸水。
然后儿子一回家,便终于有地方倒酸水了。
夏夕维轻轻蹙了一下眉,替母亲倒了杯果茶。孟棉喝下缓了点情绪,他才半试探半建议地说:“再请一个阿姨不好么?”
孟棉秀眉一紧,有些担忧地说:“近年来,我们家已经惹人注意得很了,再请一个阿姨,恐怕……”
夏夕维心领神会:“妈妈,我去跟爸爸说说。你上一天班回来还要做这么多家务,太累了,积劳成疾了才是严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