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焚天录 第18章 宴无好宴

三日后，夜幕降临。

焚天崖聚义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上次接风宴的压抑不同，此次宴会规模更大，气氛也更显喧嚣粗犷。教中不少头目、长老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与豪放的笑骂声。

沈清辞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裙，薄纱覆面，安静地坐在夜玄下首右侧的位置。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淫邪、或审视的目光。但她只是垂眸敛目，仿佛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夜玄高踞主位，玄衣金纹，气势沉凝。他的左侧坐着教主厉苍穹！这是沈清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位魔教教主。他看起来约莫五十许年纪，面容阴鸷，双目开阖间精光闪烁，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他只是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大厅的中心。

赫连雪坐在厉苍穹下首，一身火红罗裙，明艳逼人，她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讥讽。月无影则坐在夜玄右侧稍远的位置，面带阴柔笑容，与身旁一位长老低声交谈着，眼神却时不时扫过沈清辞，如同毒蛇吐信。

很快，宾客入场。火罗国使者是一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名叫阿史那鲁。他身着异域华服，眼神倨傲，身后跟着几名气息彪悍的随从。

“厉教主，夜少主，别来无恙！”阿史那鲁操着生硬的官话，拱手行礼，声音洪亮。

“阿史那特使远道而来，辛苦了。”厉苍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喧嚣，“请入座。”

双方寒暄几句，酒过三巡，话题便转到了正事上。

“厉教主，上次交易的五百斤赤焰钢，我火罗国甚是满意。”阿史那鲁放下酒杯，目光灼灼，“此次本王奉命前来，希望能将交易量提升至一千斤，并且，希望价格能再优惠一成。”

厉苍穹尚未开口，月无影便阴恻恻地笑道：“阿史那特使，赤焰钢开采不易，炼制更难。如今中原朝廷查得紧，风险巨大，这价格嘛……恐怕只能涨，不能降啊。”

阿史那鲁眉头一皱，显然不满：“右使此言差矣！我们提供的‘金沙’和‘乌兹铁矿’，可也是你们急需的！这交易，讲究的是公平！”

双方就此展开唇枪舌剑，讨价还价。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心中飞速记录着关键信息：赤焰钢、金沙、乌兹铁矿……这些战略物资的大规模交易，足以武装一支精锐军队！天魔教所图非小！

就在这时，阿史那鲁似乎有些不耐，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安静坐在一旁的沈清辞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这位美人儿面生得很，不知是……”

赫连雪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恶意：“特使有所不知，这位可是我们夜少主未来的夫人，中原武林盟主沈千山的千金，沈清辞小姐。”

“哦？”阿史那鲁眼中兴趣更浓，上下打量着沈清辞，咧嘴笑道，“原来是沈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听闻中原女子柔美温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来，美人儿，陪本王喝一杯！”

他说着，竟直接端起一杯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沈清辞走来。他身后的随从也发出哄笑声。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厉苍穹面无表情，月无影嘴角噙着看戏的笑意，赫连雪更是毫不掩饰其幸灾乐祸。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宴无好宴。她迅速判断形势：不能硬拒，激怒使者对天魔教无益，夜玄未必会保她；但若顺从，则尊严尽失，日后更无法立足。

就在阿史那鲁的酒杯即将递到她面前，那带着浓重体味的身影几乎要将她笼罩时——

沈清辞忽然抬起头，隔着薄纱，目光平静地看向主位的夜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响起：“少主，清辞身中‘朱颜改’之毒，需忌酒腥辛辣之物，恐怕……要辜负特使美意了。”

她没有看阿史那鲁，而是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夜玄。她在赌，赌夜玄不会容忍别人动他的“所有物”，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阿史那鲁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觉得大失颜面：“怎么？夜少主，你的女人，连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本王？”

瞬间，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夜玄身上。

夜玄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看向阿史那鲁。他的眼神很平静，但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特使。”夜玄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她说了，她不能喝。”

平淡的语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阿史那鲁脸色一变，他感受到来自夜玄身上的那股凛冽杀意，虽然一闪而逝，却让他脊背发凉。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魔教少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呵……呵呵，原来如此，是本王唐突了。”阿史那鲁干笑两声，悻悻地收回酒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场风波，被夜玄轻描淡写地化解。

沈清辞垂下头，低声道：“多谢少主。”

心中却无多少感激，只有冷静的分析。夜玄出手，维护的是他自己的权威和天魔教的利益，而非她沈清辞。

然而，经此一事，厅内众人看她的目光，又有了不同。至少，他们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少主心中，并非可以随意轻贱的存在。

宴会继续，但气氛已然微妙。

沈清辞注意到，在方才的冲突中，月无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赫连雪则是满脸的不甘。教主厉苍穹则自始至终，都如同一个局外人，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她还注意到，那个虎口有新月痕的少年，作为侍酒的杂役，曾短暂地出现在大厅角落，他的目光似乎与月无影有一个极其短暂的接触。

线索越来越多，网，似乎也越收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