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恢复意识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听雪小筑冰冷的床榻上,而是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陈设依旧简洁冷硬,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龙涎香,以及放置在床头、仍在袅袅飘着白烟的安神香炉,都昭示着此处的不凡。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清辞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只见夜玄坐在窗边的乌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夜玄的寝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校场、惑心石阵、无尽的幻象、以及最后那奋力一搏……还有,在她倒下时,那双似乎接住了她的手臂……
“少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如同散架般酸痛无力,那是精神力极度透支的后遗症。
“躺着。”夜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放下棋子,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锐利,多了些许审视与……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通过了考验。”他陈述道,语气平淡,“比本少主预想的,要强上那么一点。”
沈清辞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声音虚弱:“清辞……只是不想死。”这是最真实,也最无可挑剔的理由。
“不想死,是本能。能在惑心石阵中保持清醒,走出幻境,是意志。”夜玄淡淡道,“沈千山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他提到父亲,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物品。沈清辞心中微动,没有接话。
这时,一名身穿魔教服饰、面容枯槁的老者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对夜玄恭敬行礼:“少主,沈小姐的药煎好了。”
夜玄微微颔首。
老者将药碗放在床边矮几上,低声道:“沈小姐只是心神损耗过度,服下这碗安神补气汤,静养几日便无大碍。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小姐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寒之气盘踞,与‘朱颜改’毒性相似,却又有所不同,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
沈清辞心中一惊!这老医官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察觉到她体内被玄镜司秘法伪装和压制后的内力寒属性!
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微弱地说道:“多谢……多谢先生……想必是那‘朱颜改’之毒太过霸道,伤了根本……”
老医官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但见夜玄没有表示,便也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夜玄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上,那双因虚弱而显得水汽氤氲的眸子,此刻正带着一丝不安望着他。
“把药喝了。”他命令道。
沈清辞依言,努力撑起身体,端过药碗。药汁漆黑,气味苦涩。她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但她心中却稍稍安定。夜玄让她在他的地方服药,至少暂时,没有要她命的意思。
看着她乖巧喝药的模样,夜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在石阵里,你看到了什么?”
沈清辞握紧空碗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地牢厉鬼,看到了无数内心恐惧的投射。但她绝不能说实话。
她抬起眼,眼中适时地涌上泪光与后怕,声音带着哽咽:“我……我看到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它们要咬我……还看到了……看到了我父亲,他拿着刀,要杀我……”她说着,身体微微发抖,仿佛仍心有余悸,“他说我丢了凌霄城的脸,不配做他的女儿……”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能取信于人。将父亲的形象扭曲进恐惧幻象,既能解释她的恐惧,又能 subtly 暗示她与沈千山之间可能存在的“裂痕”。
夜玄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良久,他才淡淡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沈清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松开了攥紧被角的手,掌心一片冰凉汗湿。
刚才那一刻,她仿佛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夜玄的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陷阱。
但他将她安置在自己寝居侧殿的举动,以及那句“你通过了考验”,是否意味着,她初步赢得了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信任?
她躺回床上,感受着药力带来的暖意和疲惫,思绪却愈发清晰。
老医官的话提醒了她,她体内内力属性必须更加小心地伪装。而夜玄对她“意志力”的认可,或许是她接下来可以利用的筹码。
涟漪已起,这潭深水,是将她淹没,还是能载她前行,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