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9章 笨拙的示好

食堂尴尬的偶遇之后，林骁郁闷了好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在季然面前的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从一个阳光自信的篮球少年，变成了一个笨手笨脚、说话不过脑子、还极其尴尬的麻烦精。

板报的事情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让他坐立难安。班主任刘老师还特意在课间找他和季然简单说了两句，强调了一下板报的重要性，希望他们“精诚合作，为班争光”。看着季然在一旁安静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林骁的压力就更大了。

他林骁可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在球场上，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他也只会越战越勇。现在，不过是出一期板报，不过是和一个有点沟通困难（在他看来）的搭档合作，他怎么能未战先怯？

“必须改变现状！”林骁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觉得，之前的不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季然之间那种“肇事者与受害者”、“陌生尴尬的搭档”的僵硬关系。要想合作顺利，首先得改善关系！

怎么改善关系呢？林骁那装满篮球战术和兄弟义气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投其所好！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季然喜欢什么？画画！可是画画这方面，他一窍不通，根本插不上话，强行去说只会更显愚蠢。

那还能送什么？送画材？上次赔偿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呢，而且显得目的性太强。

苦思冥想之后，林骁想到了一个 universally appreciated（普遍受赞赏）的东西——零食！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分享食物总是没错的吧？而且看季然那么瘦，食堂吃的又那么清淡，说不定需要补充点能量呢？

这个想法让林骁精神一振。他立刻开始规划他的“零食外交”行动。

第二天下午，刚好有一节体育课和一节自习课连在一起。体育课上，林骁依旧生龙活虎，在球场上奔跑如风，引得场外一阵阵喝彩。但训练间隙，他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下课铃一响，他第一个冲回教室，快速冲了个澡，换回校服，然后就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校门，直奔学校旁边那家品类最全的进口超市。

站在琳琅满目的零食货架前，林骁再次感到了选择困难。

甜的？咸的？辣的？酸的？

季然会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看他吃饭那么清淡，估计不喜欢太重口的？

巧克力？会不会太甜太腻？薯片？是不是太普通太没诚意？坚果？健康是健康，但好像不够有趣……

他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来回穿梭，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为一场关键比赛制定战术。他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掂量一下，比较着包装、口味、甚至生产日期。

最后，他精心挑选了几样他认为“安全又好吃”的零食：

一盒包装精致的日本进口白色恋人巧克力饼干（看起来高级又不会太甜腻）；

一袋泰国进口的芒果干（天然水果，健康）；

一小盒意大利的Baci巧克力（据说里面有榛子，口感丰富，而且名字听起来很特别）；

还有几包不同口味的、看起来比较精致的日式小饼干。

提着这一大袋“外交物资”，林骁心满意足地回到学校，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投喂”他的搭档。

机会很快来了。下午自习课，老师开会，让班长维持纪律。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写作业或看书。

林骁看到季然正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似乎是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神情专注。

就是现在！

林骁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冒汗，比第一次上场比赛还紧张。他做贼似的从桌洞里掏出那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林骁！你可以的！这只是友好的表示！

他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实则同手同脚地穿过几排座位，走到了季然的桌旁。

季然正沉浸在勾勒一个复杂的衣纹褶皱里，并没有立刻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了他的速写本，他才微微皱眉，抬起头。

又是林骁。

季然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安静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他不明白这个篮球少年为什么又来找他，板报的事情不是还没开始正式讨论吗？

林骁被季然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看，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半。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好、最灿烂的笑容（实际上看起来有点僵硬），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干：

“嗨，季然同学。那、那个……我刚去超市，顺便买了点零食。想着……想着你可能画画累了需要补充点能量？呃……味道都还不错，你……尝尝？”

他一口气说完，心脏砰砰直跳，眼睛紧紧盯着季然的表情，像是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

季然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各式各样、包装花哨的零食，这与他平时简单的生活和饮食习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又抬头看了看林骁那副紧张兮兮、满脸写着“快收下吧”的期待表情，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赔礼道歉的后续？还是……板报合作的“见面礼”？

他并不习惯接受来自不熟悉的人的礼物，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零食。这让他感到有些突兀和……负担。

他的沉默和愣怔，在林骁看来却像是无声的拒绝。

林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他赶紧补充道：“就是……一点小心意。没别的意思！你看我们不是要一起出板报嘛，以后可能还要经常麻烦你……呃，我是说，合作……”他越说越乱，逻辑全无，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季然看着对方那副笨拙又急切的样子，再看着那袋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零食（虽然他并不认识那些外国牌子，但包装看起来都很精致），心里那点警惕和意外，慢慢转化成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似乎……是真的很想改善关系？

虽然方式有点……直接和奇怪。

季然并不讨厌零食，只是很少主动去买。他看着那盒白色的巧克力饼干，包装很简洁漂亮；那袋芒果干，看起来肉质厚实；还有那些小巧的饼干……

对方的态度，虽然笨拙，但确实很真诚，找不到任何嘲弄或者恶意的成分。

他沉默了几秒钟。教室里很安静，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地看过来，但季然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射过来。一直让林骁这么伸着手站着，似乎也不太礼貌。

最终，他伸出干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还拿着笔），并没有接过整个袋子，而是从里面拿出了那盒看起来最不起眼、最小巧的日式小饼干（红豆味），然后对着林骁，用他那一贯平淡但此刻似乎缓和了一点的语气轻声说：“谢谢。这个就好。”

林骁看着季然只拿了一包最小的饼干，心里既有点失落（他准备了那么多！），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收了！）。他赶紧说：“多拿几包嘛！还有巧克力，这个巧克力很好吃的！”他试图把袋子再往前递。

季然却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轻：“不用了。谢谢。”他的态度很坚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礼貌。

林骁不敢再强求，怕又弄巧成拙，只好讪讪地收回袋子，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你喜欢就好！那……那你先画，我不打扰你了！”完成了“投喂”任务，他如释重负，赶紧转身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心脏还在兴奋地怦怦跳。

季然看着手里那包小小的、印着日文和红豆图案的饼干，又看了看林骁几乎是蹦跳着回到座位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低头看了看饼干，犹豫了一下，还是撕开了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巧的、做成叶子形状的饼干，送入口中。

饼干很酥脆，带着淡淡的红豆甜香和奶味，不会过于甜腻。

味道……确实还不错。

他安静地吃完了一块饼干，然后将包装袋仔细折好，放进笔袋旁边，继续拿起笔画画。只是，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而回到座位的林骁，心情大好，感觉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虽然对方只收了一小包饼干，但毕竟是收了！没有拒绝！这就是巨大的进步！

他兴奋地打开那袋零食，豪气地分给周围探头探脑的大熊和其他兄弟。

“骁哥，可以啊！都开始送温暖了？”大熊嚼着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调侃。

“去你的！这是战略物资！促进合作共赢懂不懂！”林骁义正辞严，脸上却笑得像朵花。

虽然这第一次示好显得如此笨拙，效果似乎也只是一般（只送出去一包小饼干），但在林骁看来，这无疑是打破坚冰的重要一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板报合作一片光明的美好前景（虽然很可能是他的错觉）。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裡。

一个在安静地画画，偶尔目光会扫过桌角那包小饼干。

一个在兴奋地和兄弟分享零食，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窗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