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10章 印象的改观

林骁的“零食外交”取得初步（自认为的）成功后，心情一连好了几天。虽然他和季然之间依旧没什么实质□□流，板报的事情也还没正式启动（季然说需要先构思一下），但至少他觉得那层坚冰似乎被那包红豆饼干敲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这天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刘老师临时被叫去开会，教室里只有班长负责维持秩序。临近放学，又完成了一天的主要课业，教室里的气氛难免有些松懈，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躁动。同学们有的在小声讨论周末计划，有的在偷偷看课外书，有的则在收拾书包，准备铃声一响就冲刺回家。

林骁正和大熊以及前排两个男生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压低声音，神情激动地讨论着最新一期NBA杂志上的战术分析。林骁拿着笔，在一张草稿纸上飞快地画着简易的球场跑位图，说得眉飞色舞。

“你看这里，这个挡拆之后的反跑，绝对是个绝杀战术！我们下次练习赛可以试试……”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点了点图纸，不小心“刺啦”一声，笔尖把纸戳破了一个小洞。

“哎哟骁哥，轻点！纸都要被你戳穿了！”大熊心疼地看着那本杂志（是他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投入了！”林骁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一年级的小男生，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校服，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怯生生地朝教室里张望，似乎想找什么人，又不敢进来。

班长看到了，走过去温和地问：“小同学，你怎么了？找谁呀？”

小男生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声音很小地说：“我……我找季然哥哥……”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好奇地投向门口，包括正在热烈讨论战术的林骁一行人。

“找季然？”班长有些意外，回头看向窗边那个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

季然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放下手中的画笔，抬起头，看向门口。当他看到那个眼泪汪汪的小男孩时，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讶异，但很快便化为一种了然和理解。他站起身，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安静地走向门口。

林骁也停下了关于篮球战术的争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季然还有这么小的“粉丝”？找他干嘛？画画？

只见季然走到门口，蹲下身（这样能和小男孩平视），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和与耐心，完全不同于平时和自己说话时那种平淡疏离的语调：“小宇，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原来他们认识？林骁更惊讶了。

叫小宇的小男孩看到季然，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把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委屈巴巴地说：“季然哥哥……我的画……画坏了……明天就要交了……呜……”他说着，眼看又要哭出来。

季然接过那张纸，小心地展开。那是一张显然出自孩子之手的蜡笔画，画的是标准的“我的家”：蓝色的房子，红色的屋顶，黄色的太阳，绿色的树，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但是，在画面中央，大概是不小心被水杯洒了水或者蹭到了什么，有一大片模糊的水渍和颜料晕开的污迹，把房子和一个小人都弄花了，看起来确实一团糟。

“是不小心弄脏了，对吗？”季然的声音依旧很温柔，没有丝毫不耐烦。

小宇用力点头，小嘴瘪着：“嗯……我想擦干净，结果越擦越脏……哇……”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周围的同学都默默看着，有的觉得小孩可爱想笑，有的表示同情。林骁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画，心里想：这还能补救？直接重画一张不就得了？多简单的事。

但季然并没有这么说。他仔细地看着那幅画，然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小宇说：“没关系，小宇，可以修好的。”

小宇的哭声戛然而止，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季然：“真……真的吗？”

“真的。”季然点点头，语气让人莫名信服，“你看，只是这一块颜色晕开了，我们可以把它变成别的有趣的东西。”

他抱着小宇，让他能看到画纸，然后指着那团污迹，轻声引导：“你看，它像不像一朵……大大的、灰色的云？或者……一个毛茸茸的小狗的身体？”

小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抽噎着，努力地想象着。

季然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支干净的铅笔，在污迹的边缘轻轻勾勒了几笔，巧妙地利用原有的模糊轮廓，真的画出了一朵蓬松云朵的大致形状！

“哇！”小宇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泪都忘了流。

林骁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还能这样操作？

“我们可以把云涂成深灰色，表示要下雨了。”季然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然后，在这里，”他指着云朵下面空白的地方，“我们可以画上雨滴。房子里的人，我们可以给他们画上小雨伞，或者穿上雨衣。这样，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下雨天的故事了？”

小宇完全被吸引住了，用力地点着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嗯！下雨天！我喜欢下雨天！”

“那我们一起把它修好，好吗？”季然看着他，眼神柔和。

“好！”小宇响亮地回答，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伤心。

季然抱着小宇，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他自己则拉过旁边同学的椅子坐下（那个同学立刻识趣地让开了）。他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几只不同颜色的蜡笔（他居然随身带着蜡笔？林骁再次惊讶），递给小宇，然后握着他的小手，耐心地指导他如何在那团污迹的基础上，画出云朵、雨滴和小雨伞。

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在窗外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目光专注而耐心地落在小宇和那幅画上。他的动作很轻，很稳，讲解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每一个步骤都征求着小宇的意见。

“这里我们用蓝色画雨滴好不好？”

“雨伞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很醒目哦。”

“小心一点，慢慢涂，不要涂到外面去。”

小宇在他的指导下，认真地涂画着，时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已经完全沉浸在“修复”画作的快乐中。

全班同学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原本有些躁动的放学气氛，似乎也被这种耐心和温柔所感染，变得宁静而平和。

林骁更是看得有些出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然。

在他印象里，季然是安静的，冷淡的，疏离的，甚至有点难以接近的。就像一幅精致却冰冷的素描，只有黑白灰，缺乏色彩和温度。

但此刻的季然，蹲在地上耐心安慰小男孩的他，握着孩子的手温柔画画的她，侧脸线条柔和的他，轻声细语讲解的他……却像是被注入了温暖的色彩，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而……柔软起来。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他的耐心和温柔，似乎都给了画笔，和……需要帮助的小孩子？

林骁心里那种对季然“冷漠”、“不好相处”的标签，在这一刻，开始微微松动、剥落。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对季然的那些猜测和抱怨，觉得对方嫌弃自己、不想理自己……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那样？也许对方只是天生性格如此，慢热，不擅长和陌生人（尤其是自己这种咋咋呼呼的类型）交流？而不是针对他个人？

他看着季然那么耐心地对待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没有一丝不耐烦，甚至巧妙地化解了一场孩子的崩溃，这种细心和善良，是装不出来的。

几分钟后，那幅画在两人的合作下“修复”完成了。原本的污迹变成了一朵可爱的乌云，下面画上了彩色的雨滴和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虽然笔触稚嫩，颜色搭配也充满童趣，但整幅画看起来完整而有趣，甚至比原来的更有故事性了！

“哇！我的画好了！比之前还好看！”小宇拿着画，开心得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早就把之前的伤心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宇很棒，涂颜色涂得很认真。”季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真实的微笑。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他平时过于清冷的面容。

林骁看着那个笑容，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突然觉得……季然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小宇宝贝似的抱着画，甜甜地跟季然道谢：“谢谢季然哥哥！我明天拿去交作业！”

“不客气。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季然把他送到门口。

小宇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走了。

季然目送小宇离开，脸上的柔和还未完全褪去。他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刚才拿出来的蜡笔，神情又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淡然，仿佛刚才那个温柔耐心的大哥哥只是大家的错觉。

放学铃声适时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

同学们开始喧闹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骁还站在原地，看着季然安静的侧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他之前对季然的所有负面印象和尴尬情绪，似乎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被彻底刷新了。

这个人……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大熊用手肘捅了捅他：“嘿，骁哥，看傻了？走了走了！打球去！”

林骁回过神来，胡乱地应了一声：“哦……好。”

他抓起书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季然已经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安静地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骁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第一次没有感到尴尬和想要逃避，反而生出一种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同桌”的、模糊的冲动。

印象的改观，有时只需要一个偶然的、温暖的瞬间。

林骁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