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68章 回顾与展望

寒流过后，天气稍稍回暖了一些，阳光挣扎着穿透薄云，给冬日的校园带来几分稀薄的暖意。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焦虑和期待的紧张感。但在这种整体的备考氛围中，又夹杂着一丝蠢蠢欲动的躁动——新年和寒假，已然在不远处招手。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大多数同学都趴在桌上小憩，或者抓紧时间赶作业。林骁却有点静不下心，他做完一道数学题，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空，勾勒出简洁而寂寥的线条。他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透过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喂，季然，”他忽然用笔帽轻轻捅了捅前排季然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莫名的感慨，“你说，时间过得是不是挺快的？”

季然正对着一道复杂的英语完形填空凝神思考，被他打扰，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转过头，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骁往前凑了凑，下巴几乎要搁在桌沿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类似于怀念的情绪：“我好像还记得第一次在画室见到你的时候……嗯，不对，是第一次闯祸，把球砸进画室那次。你那时候，好像比现在更……更……”他卡壳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更什么？”季然轻声问，眉宇间的思索神色淡去，似乎也被他的话勾起了一丝回忆。

“更……难以接近？”林骁努力形容着，“就……特别安静，特别冷，好像自带一个‘生人勿近’的结界。我跟你道歉、赔你笔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就怕你根本不搭理我，或者直接去老师那儿告我一状。”

他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带着点不好意思：“那时候觉得你特难搞，心里还嘀咕，这学霸就是不一样，架子真大。”

季然安静地听着，清澈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笑意的东西。他回想了一下，那时的自己，似乎确实如此。习惯于独处，习惯于用安静和距离感将自己包裹起来，对林骁这种吵闹、莽撞、如同小太阳一样的存在，本能地感到些许不适和……困扰。

“你那时候，”季然顿了顿，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也很……吵。”

“我哪吵了！”林骁立刻不服气地小声反驳，随即又嘿嘿笑起来，“我那是充满活力！不过说真的，我当时真没想到，后来咱们能……能像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真实的感慨。从画室里那场鸡飞狗跳的意外相识，到食堂里尴尬无比的偶遇搭讪，再到板报合作时磕磕绊绊的磨合，物理小测后笨拙的破冰，球场边心照不宣的注视，雨夜里及时的关怀，书店中关于未来的笨拙畅想，成绩单前共同的决定……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那些紧张、尴尬、误会、小小的争吵与和解，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温暖而有趣的色彩。它们不再是令人烦恼的阻碍，而是构成了通往此刻的、独一无二的路径。

季然没有立刻回应，但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他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时光河流。对他而言，那段历程或许更加内敛，更加安静，但内心的波澜与变化，同样真实而深刻。从一个习惯性拒绝外界打扰的独行者，到慢慢允许另一个人笨拙而执着地闯入自己的世界，并最终在其中占据一个温暖而重要的位置。

“嗯。”他最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算是认同了林骁的感慨。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还是现在好！”林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又从怀旧模式切换回阳光模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然，“现在多好！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去图书馆，还能……”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小得意，“……正大光明地等你下课。”

季然被他直白的话弄得耳根微热，微微别开脸，视线落回英语试卷上，语气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做题吧。”

“哦。”林骁乖乖应了一声，也重新拿起笔，但嘴角的笑容却久久没有散去。回顾过去，是为了更清晰地看见现在的美好。而这种美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以后”，充满了更多笃定的期待。

* * *

这种回顾与展望的情绪，并非独属于他们。

放学后的画室，陈薇一边清洗着调色盘，一边对旁边的季然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啊，感觉校庆好像还是不久前的事，转眼就要期末了。”她叹了口气，“下学期就要开始疯狂准备艺考和校考了，想想就头大……季然，你打算考哪几所美院？咱们会不会成竞争对手啊？”

季然拧紧水龙头，水流声停止。他思考了一下，报了几个国内顶尖美院的名字。“竞争对手谈不上，”他轻声说，“各自努力就好。”

“也是，”陈薇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恢复了活力，“不管怎么样，能一直画画就好！希望我们都能去理想的学校！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北京或者杭州约饭呢！”她对未来既感到压力，又充满了憧憬。

而体育馆里，篮球联赛已经进入尾声。训练结束后，林骁和队友们瘫坐在场边地板上，喝着功能饮料补充水分。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队长看着空旷的球场，语气有些感慨，“这可能是咱们一起打的最后一届联赛了。”

气氛顿时有点感伤。

“啧，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林骁用力拍了拍队长的肩膀，“就算是高三，该打还得打！大不了咱们考同一个城市，大学接着组队虐他们！”

“骁哥说得对！”大熊立刻附和，“兄弟们，为了以后还能一起打球，期末都给我往死里学！谁掉队谁是小狗！”

感伤的氛围瞬间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特有的、充满朝气的豪言壮语。未来的分别或许不可避免，但此刻的情谊和对共同目标的追求，却更加珍贵。

* * *

周末，林骁和季然依旧去了图书馆。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后，两人都没有立刻离开。

林骁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神秘兮兮地凑到季然旁边：“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点开相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屏幕停在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上。照片是在艺术楼外面拍的，透过窗户，能隐约看到画室里一个清瘦的背影正对着画架，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而照片的近景，是一个橙色的篮球，显得格格不入。

“喏，”林骁指着照片，笑得有点贼，“这就是‘罪证’！第一次‘邂逅’的纪念！我后来偷偷跑回去拍的。”

季然看着那张构图潦草、画质粗糙的照片，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林骁还做过这种事。看着照片里那个安静而模糊的自己，和那个突兀的篮球，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缓慢的转动，只是当时的他们，还一无所知。

“你那时候就在偷拍我？”季然抬眼看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哪能啊！”林骁赶紧澄清，“就是……就是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顺手一拍！你看，多有历史感！”

季然沉默地看着照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眼神明亮的少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交错。那个曾经让他觉得吵闹、莽撞、甚至有点麻烦的篮球少年，如今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分享着属于他们共同的、开始的记忆。

“删了吧。”季然忽然说。

“啊？为什么？”林骁一愣，下意识把手机护住，“多难得啊！”

“拍得……太丑了。”季然移开目光，声音很轻。

林骁眨眨眼，反应过来，顿时乐了：“哎呀，原来季大学霸也在意形象啊！行行行，我删了我删了……”他作势要删除，手指却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切换到了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是校庆那天，他们一起完成的那幅巨幅画作前，两人并肩站着的合影。是班长抓拍的，照片上的林骁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揽着季然的肩膀（季然的身体有些僵硬），一手指着身后的画。季然的表情虽然依旧有些淡，但嘴角是微微扬起的，眼神也很明亮。

“这张好看！”林骁立刻献宝似的递到季然眼前，“这张得留着！这可是咱们的革命情谊见证！”

季然看着照片上那个被林骁强行揽住、显得有些局促却又带着笑的自己，没有再要求删除。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照在手机屏幕上，也照在他们靠得很近的肩膀上。

回顾过去，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而那些共同经历的、或尴尬或美好的一幕幕，都成了滋养这份情感的肥沃土壤，让他们对即将展开的、或许充满挑战的“以后”，拥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底气。

寒假、高三、大学、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专业……这些曾经遥远而模糊的词汇，正在一步步变得清晰具体。但此刻，他们坐在一起，分享着过去的记忆，规划着寒假的短暂分别（林骁已经念叨了好几次要每天视频打卡学习），憧憬着下一个能一起看夕阳的春天。

未来或许未知，但值得期待。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一起回顾、一起展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