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64章 未来的影子

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柔和的金光，空气中带着周末特有的闲适味道。林骁起了个大早，难得没有赖床，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头发，换了好几件衣服，最后选了一件看起来最精神、又不至于太过刻意的卫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雀跃得像要飞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季然正式的“周末约会”——虽然约会的地点是书店，内容大概率是看他完全不懂的画册和画材，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期待值爆表。

“妈，我出去了啊！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他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间，抓起桌上的包子叼在嘴里。

“这么早？去哪啊？”林妈妈从厨房探出头。

“去书店！买点学习资料！”林骁含糊地回答，声音还带着点心虚的飘忽。

林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闻言从报纸后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买学习资料？跟谁去啊？穿这么精神。”

“就……同学！哎呀，走了走了，要迟到了！”林骁脸一热，不敢再多说，飞快地换好鞋，像阵风似的刮出了家门。

林妈妈擦着手走出来，和丈夫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看来咱们小骁这次是认真的。”林妈妈语气里带着点欣慰的感慨。

“哼，毛头小子。”林爸爸哼了一声，重新抖开报纸，貌似专注地看着，嘴角却微微上扬，“不过……知道上进，总是好的。”他指的不仅仅是出门，更是儿子最近明显对“未来”有了更多模糊思考的迹象。

另一边，季然也早早准备好了。他站在书桌前，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背平时那个装画材的沉重帆布包，而是换了一个稍小些、轻便些的双肩包，里面只放了一本速写本和一支笔，还有钱包手机。

季妈妈细心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温和地问：“小然，今天不去画室？”

“嗯，”季然点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去书店。”

“一个人去吗？”

“……和林骁一起。”季然沉默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季妈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笑意，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叮嘱：“好，那路上小心，玩得开心点。”

季然轻轻“嗯”了一声，出门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一丝丝。

* * *

林骁骑着自行车，吹着清晨凉爽的风，心情无比舒畅地来到季然家楼下。他刚停好车，就看到季然从那栋安静的居民楼里走出来。

晨光中的季然，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和浅色牛仔裤，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林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挥了挥手：“这里！”

季然看到他，脚步加快了些，走到他面前。

“等很久了吗？”他轻声问。

“没有！刚到！”林骁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目光在季然身上扫了一圈，忍不住夸道，“你今天……挺好看的。”

季然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耳尖泛红：“……走吧。”

那家大型书店位于市中心，周末的上午已经有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和咖啡的淡淡香气，环境安静而舒适。

一进门，林骁就很自然地问：“先去三楼画材区？”

季然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他点了点头：“嗯。”

三楼的画材区对于林骁来说，依旧如同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各种品牌的画笔、颜料、画纸、画架琳琅满目，看得他眼花缭乱。但他这次没有像第一次闯进美术用品店那样无措和烦躁，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季然身边，看着他专注地浏览、比较，偶尔拿起一支笔感受手感，或者拿起一管颜料查看色号。

林骁看不懂那些参数，但他看得懂季然的表情。当季然的眼神在某款进口的貂毛笔上多停留了几秒，或者拿起某款限定的矿物颜料露出细微的欣赏神色时，林骁就默默记在心里。

“喜欢这个？”他指着那套价格不菲的貂毛笔，小声问。

季然摇摇头，将笔小心地放回原位：“不用，我现在用的还好。”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骁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喜爱。

林骁没有再多说，心里却悄悄打定了主意。

季然在画材区流连了很久，像鱼儿回到了水里。林骁就安静地陪在旁边，偶尔在他拿起某样东西时，问一些在外行看来有点傻气的问题：“这笔为什么这么贵？是因为毛好吗？”“这个颜色和那个看起来差不多啊？”季然会简单地解释几句，虽然依旧是言简意赅，却足够耐心。

这种一个专注欣赏、一个耐心陪伴的氛围，意外地和谐。没有不适，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淡淡的、共享时光的宁静感。

逛完画材区，季然又去了艺术图书区。那里摆满了各种大开本的精美画册。季然的目光立刻被几本新到的进口画册吸引，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那些色彩和线条里。

林骁对着一排排看不懂的艺术理论书籍打了个哈欠，但看到季然那么投入的样子，他又觉得很有意思。他凑过去，跟着一起看那些恢弘的油画或者奇特的现代艺术，忍不住小声问：“你以后……就想画这样的画吗？成为很厉害的画家？”

季然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悠远，似乎在思考这个突然而宏大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不一定……要成为多厉害的画家。”

他合上画册，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只是……喜欢做这件事。想一直画下去。也许……以后可以学设计，或者做美术教育，或者……进美术馆工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模糊憧憬。

这是林骁第一次听到季然谈及“以后”。不再是具体的下次考试或者眼前的画作，而是更遥远的、关于人生方向的思考。他听得有些愣神，心里忽然也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很好啊！”林骁立刻表示支持，语气肯定，“你画得这么好，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开画展，我带着全班……不，全校同学去给你捧场！”

季然被他夸张的说法逗得嘴角微弯，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从艺术图书区出来，两人路过综合图书区。林骁一眼就看到摆放在显眼位置的体育杂志，封面正是他最喜欢的NBA球星。他立刻凑过去翻看起来。

季然对篮球杂志没什么兴趣，但他没有催促，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的书架。他的视线被一套包装精美的《世界建筑巡礼》图册吸引，下意识地抽出一本翻看。里面是世界各地标志性建筑的宏伟照片和设计解析。

林骁翻完杂志，一扭头，看到季然正对着一座异国他乡的奇特建筑看得出神。他凑过去，下巴几乎要搁到季然肩膀上：“哇，这房子长得好奇怪！像颗钉子！”

季然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躲开。他指着图片下的文字说明：“这是高迪的建筑，风格很独特。”

“高迪？谁啊？很厉害吗？”林骁茫然地问。

“嗯，很厉害的西班牙建筑大师。”季然简单地解释，目光依旧流连在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曲线和色彩上，轻声说，“……以后，如果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下，却重重地落在了林骁的心上。

以后？一起去西班牙？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房子？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突然被种进了林骁的脑海里。他以前从来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他的“以后”大概就是打打球、考个大学、找份工作。但此刻，听着季然用那样平静却带着向往的语气说起“以后”，他忽然觉得，那个“以后”如果能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去看世界，好像……是一件非常非常棒的事情。

“好啊！”林骁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响亮，引得旁边几个看书的人投来不满的目光。他赶紧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看着季然，无比认真地说：“等以后我们有钱有时间了，就一起去！去看这个高迪！去看所有你想看的东西！我给你当保镖兼苦力！”

季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林骁脸上那种毫不作伪的、充满热忱的认真，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一个明天就能实现的计划。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情绪缓缓蔓延开。

他低下头，合上书，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模糊而温暖的约定。

* * *

与此同时，书店的咖啡区。

大熊正紧张地搓着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两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他对面，苏晓正笑着翻看刚才在动漫展区买的同人画册。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冷门番！”苏晓眼睛亮晶晶的，“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呢！”

“嘿嘿，我、我补番补得比较全……”大熊憨笑着挠头，心里乐开了花。第一次“约会”似乎进展得异常顺利。

两人从动漫聊到学校趣事，气氛轻松愉快。大熊看着苏晓笑得弯弯的眼睛，感觉心跳一直慢不下来。未来似乎也变得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起来。

而在教辅区，陈薇则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一本《高中数学五星级题库》，手里的笔都快被她咬断了。旁边放着她刚买的崭新画册，仿佛在诱惑她。

“啊啊啊！为什么要有数学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存在！”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的未来难道就要埋葬在这些抛物线里了吗？”

但想到数学老师的话，她又不得不认命地叹口气，翻开习题集。为了能去心仪的美院，眼前的“苦难”似乎是必须跨越的鸿沟。未来的影子，对她而言，是梦想与现实交织的模糊画卷。

* * *

中午，林骁和季然在书店附近的一家简餐店吃饭。

林骁还在兴奋地规划着“以后”的旅行：“先去西班牙看那个钉子楼！然后可以去法国看卢浮宫！你不是喜欢画画吗？那里肯定很多名画！哦对了，还有希腊！白色的房子蓝色的海，拍照肯定好看！”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订机票。

季然安静地吃着意面，听着他那些充满孩子气的、不切实际的畅想，没有打断，也没有提醒他这需要多少时间和金钱。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轻声补充一句某个地方的著名美术馆名字。

这种一个热烈规划、一个安静倾听的场景，构成了他们之间独特的默契。未来的影子，在这些琐碎而平凡的对话里，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遥远和抽象，而是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明亮的色彩。

下午，林骁陪着季然又回到书店，买下了那套他看了很久的建筑图册，作为送他的礼物。季然没有拒绝，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时，轻声说了句“谢谢”，目光里有着真切的笑意。

夕阳西下，两人提着书和画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开心吗？”林骁侧着头问，眼里带着期待。

“嗯。”季然点头，顿了顿，补充道，“书……很好。”

“你开心就行！”林骁笑得满足，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季然，你说……以后考大学，你会考有很好美术专业的学校吧？”

季然沉默了一下，回答：“……嗯，尽量。”

“那……”林骁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点罕见的、对未来的思索和困扰，“我得想想……我能考哪儿……好像离你太远的学校就不太行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考虑到“未来”里，关于距离的现实问题。

季然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夕阳的金辉勾勒着林骁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映照着一种陌生的、名为“思考未来”的微光。

季然的心轻轻一动。他没有说什么“没关系”或者“别担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很轻地说：“……还有很多时间。”

是的，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努力，可以去规划，可以去一点点拉近彼此梦想之间的距离。

未来的影子，或许还很模糊，或许充满未知。但在这个秋日的傍晚，因为身边有了一个想要并肩同行的人，那模糊的影子似乎也变得不再令人畏惧，反而充满了值得期待的、温暖的可能性。

路灯渐次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缓缓走向通往家的方向。关于未来的第一次笨拙而真诚的探讨，悄然埋下了种子，静待岁月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