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48章 内心的确认

新开的书店坐落在市中心一条安静的梧桐小道上，巨大的落地窗明亮洁净，里面灯火通明，书香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氛围宁静而舒适。周末的午后，这里成了不少学生和文艺青年的好去处。

林骁和季然约在书店门口见面。林骁提前了十分钟到，穿着新买的连帽卫衣和运动鞋，头发显然精心抓过，显得有些不一样。他有点紧张，在原地踱步，时不时看向路口。

当看到季然穿着干净的浅色毛衣和牛仔裤，背着那个熟悉的帆布包，安静地从阳光里走来时，林骁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起来。他赶紧挥了挥手，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嘿，这儿！”

季然走到他面前，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似乎特意打理过的头发上停留了半秒，又很快移开：“等很久了？”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林骁连忙摆手，拉开沉重的玻璃门，“走吧，进去看看。”

书店内部很大，分区明确。林骁对文学社科区兴趣缺缺，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季然。季然显然对艺术区和进口图书区更感兴趣，他的脚步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画册前慢了下来，眼神专注地扫过书架，偶尔会抽出一本，仔细翻阅。

林骁就安静地陪在旁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印着精美画作的铜版纸，看着他微微蹙眉研究那些看不懂的外文简介，看着他发现一本心仪画册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季然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其他顾客轻轻的脚步声。

林骁看着这样的季然，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不再是朋友间的轻松，也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一种更柔软、更专注、甚至带着点……悸动的情绪。他觉得此刻的季然好看得有点过分，那种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沉静气质，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忽然想起大熊他们的起哄，想起那枚贴在心口的木坠，想起自己这两天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和期待这次见面的心情。

一个清晰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里：

他好像……不仅仅是把季然当成好朋友。

那种想要靠近他、保护他、看他笑、被他信任和依赖的感觉，远远超过了普通兄弟的范畴。

这个认知让林骁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滞涩了片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木坠，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一路窜向四肢百骸。

季然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林骁像是被抓包一样，猛地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赶紧随便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摄影集，胡乱翻开，“这……这照片拍得真不错！哈哈……”

季然看着他手里那本明显是抽象概念摄影、画面扭曲破碎根本看不出“不错”在哪的集子，又看看他明显慌乱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自己的画册。

林骁暗骂自己笨蛋，赶紧把书塞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开始疯狂滋长。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季然，心思却早已不在书上。他开始留意到更多细节：季然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他低头时后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他思考时无意识轻抿的嘴唇……

以前这些细节他也注意到，但此刻看来，却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意义。

季然找到了一本非常喜欢的欧洲古典油画大师作品集，但看了看扉页上昂贵的标价，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了回去。

“喜欢就买啊！”林骁见状，立刻说道，“我带了钱！”他说着就要去拿那本书。

“不用。”季然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指尖微凉，“太贵了。看看就好。”

林骁感觉被他碰到的手背皮肤像过电一样，瞬间有点麻。他僵了一下，季然已经收回了手。

“哦……那，那好吧。”林骁讷讷地收回手，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偷偷记下书名，下次买来送给他？

两人在书店里逛了一个多小时。季然沉浸在书海里，林骁则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风暴里。

离开书店时，夕阳正好。两人沿着种满梧桐树的小道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

“谢谢你陪我来。”季然轻声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林骁赶紧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能看到你那么开心的样子。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路过一家甜品店，橱窗里展示着造型可爱的蛋糕。林骁想起季然好像挺喜欢吃甜食（从他接受自己投喂的小饼干和糖果推断出来的），便停下脚步：“诶，吃不吃冰淇淋？或者蛋糕？我请你！”

季然看了看橱窗，摇了摇头：“快吃晚饭了。”

“哦，对，也是。”林骁有点小失望。

又走了一段，经过一个街心小公园，里面有秋千架。几个小孩正在那里嬉笑玩闹。

林骁看着那些秋千，忽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想不想荡秋千？”

季然愣了一下，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他。

林骁也觉得自己这提议蠢透了，两个高中生跑去抢小孩的秋千？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就随口一说……”

季然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些空出来的秋千，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可以坐一会儿。”

说完，他便率先走向公园里一个空闲的长椅坐下，并没有去碰秋千。

林骁心里一喜，赶紧跟过去，在他旁边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下。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暖的橘粉色，空气里弥漫着傍晚的安宁气息。小孩的嬉闹声远远传来，并不觉得吵闹。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骁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季然。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种想要更靠近一点的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林骁的心头。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尖蜷缩又松开，心跳如擂鼓。

他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放在两人之间的手，往旁边挪动了一点点，再一点点……试图缩小那短短的距离。

就在他的小手指几乎要碰到季然放在腿边的手时，季然却忽然动了一下，抬起手，将吹到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林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脸颊爆红，庆幸夕阳的光线足够掩饰他的失态。

季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刚才的小动作，只是继续安静地看着前方。

林骁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内心的确认，带来的不仅是豁然开朗，还有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甜蜜的煎熬。他确定了那份不一样的心意，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直接说？会不会吓到他？万一他拒绝了，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各种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让他坐立难安。

“走吧。”季然忽然站起身，“不早了。”

“哦，好！”林骁也赶紧站起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居多。但林骁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仅仅是把季然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合得来的好朋友，而是……一个让他心动、让他想要小心翼翼靠近、却又不知所措的特别存在。

他把季然送到他家小区附近的路口。

“明天见。”季然说。

“明天见。”林骁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耗尽心力却又无比甘甜的仗。

他独自骑着车回家，晚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却又透着一种清晰的、前所未有的甜蜜感。他反复回味着今天的一切：季然看书时专注的侧脸，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他坐在夕阳下安静的剪影……

他知道了。

他喜欢季然。

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而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得想要大喊，又害怕得想要逃避。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季然回到家中，放下书包。季妈妈正在摆碗筷。

“回来了？和同学玩得开心吗？”季妈妈随口问道。

“嗯。”季然点点头，换鞋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点。他走到餐桌旁，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妈，如果……有一个朋友，对你很好，好到……有点超过普通朋友的程度，该怎么办？”

季妈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儿子略显困惑和迷茫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温柔地笑了笑：“那要看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了。如果你也觉得他很好，很特别，那就顺其自然，珍惜这份情谊。如果觉得困扰，也要好好说清楚。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孩子。”

季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的内心，也并非全无波澜。林骁今天的眼神，那些笨拙的举动，似乎都指向了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而他自己的心跳，在那些瞬间，也并非全无反应。

只是，他的世界习惯了安静和秩序，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情感，让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和确认。

夜晚，林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木坠。

季然坐在书桌前，对着速写本，却迟迟没有落笔，笔下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灿烂笑容的侧脸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