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终于像一场漫长的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又终于停歇。无论结果如何,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暂时松弛。校园里的空气仿佛都轻盈了许多,课间走廊上的喧闹声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欢脱。
林骁对着发下来的物理试卷上那个堪堪及格的分数,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六十一分!老天爷赏饭吃!”他得意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大熊,“看见没?这就叫实力!”
大熊翻了个白眼:“呸!踩狗屎运了而已!要不是季然考前最后给你捋的那遍思路,你现在就该抱着五十分的卷子哭爹喊娘了!”
提到季然,林骁下意识地就朝窗边望去。季然正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试卷,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喜怒,但林骁直觉他应该考得不错——他那种学霸的“不错”,通常意味着接近满分。
果然,下课铃响后,学习委员分发排名表,季然的名字毫无悬念地高居理科总分前三。
“牛逼啊学霸!”林骁凑过去,真心实意地夸赞,比自己物理及格了还高兴。
季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始整理试卷,但林骁捕捉到他眼角一丝极细微的、轻松的笑意。考试的压力褪去,那种笼罩在季然周身若有若无的紧绷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心情大好的林骁,又开始琢磨着怎么“庆祝”一下。直接拉去卡丁车?好像缺乏点新意。吃垃圾食品?季然估计兴趣不大。
正当他挠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教室后方那幅巨大的校庆画作。经过一段时间,画作依旧色彩绚丽,但靠近右下角边框的地方,不知被哪个冒失鬼路过时蹭了一下,留下了一小片不起眼的、混合了几种颜色的模糊污渍,像是一道小小的、黯淡的彩虹疤痕。
“哎,你看那儿,”林骁用下巴指了指那处污渍,有点惋惜,“好像被蹭花了点。”
季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嗯。之前就注意到了。”
“能修补吗?”林骁问。
季然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颜色叠在一起,晕开了,很难完全覆盖还原。不过位置不明显,没关系。”
林骁盯着那处小小的、色彩混杂的污渍,忽然眼睛一亮,冒出一个有点无厘头的念头:“诶,你说,这像不像我们校庆那会儿手忙脚乱,不小心打翻调色盘的样子?”
季然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也想起了那段虽然忙碌却充满创作激情和意外(比如林骁打翻水桶)的日子。看着那处污渍,再结合林骁的形容,确实有种奇妙的契合感。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有点。”
“什么叫有点!简直一模一样!”林骁来了劲,越看越觉得那污渍顺眼起来,“你看这红的,像不像当时泼出来的镉红?这蓝的,像群青?这黄的……呃,柠檬黄?虽然混在一起了,但仔细看,还挺有抽象艺术感的哈?”
他这完全是歪理邪说,但季然听着,却并没反驳,反而觉得有趣。那处本来的瑕疵,被林骁这么一说,仿佛真的被赋予了一层特殊的含义,成了那段共同奋斗时光的一个意外却独特的注脚。
“要不,”林骁脑洞大开,压低声音,带着点秘密接头的兴奋感,“以后这就当我们的‘暗号’得了?‘彩虹疤’?谁要是心情不好或者有啥事儿,就指着这儿说一句‘你看那彩虹疤’,另一个人就懂了!怎么样?”
这个提议幼稚得可笑,像是小学生才会玩的游戏。季然有些无奈地看了林骁一眼,但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点无奈很快就化为了某种纵容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这处微不足道的瑕疵,因为两人的共同记忆和林骁奇特的解读,似乎真的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符号。
“……随你。”季然轻声说,算是默认了这个有点傻气的“专属印记”。
林骁顿时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许可,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之后,“彩虹疤”真的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默契。
有时候,物理课上老师讲到一个特别难的点时,林骁会偷偷朝季然使个眼色,然后拇指悄悄往后指指,做出口型:“彩虹疤。”意思是:这题太难了,我快挂了,跟那混色一样一团糟。
季然接收到信号,通常会无奈地瞥他一眼,但下次林骁再来问问题时,会讲解得格外耐心仔细。
有时候,季然被几个同学围着问问题,一时脱不开身,眉头微微蹙起时,林骁会故意从旁边经过,大声跟大熊说:“欸,后面那‘彩虹疤’是不是颜色又深了?得找时间补补了吧?”然后趁机对季然眨眨眼,意思是:需不需要救场?
季然则会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或者微微点头,林骁就能心领神会。
甚至有一次在食堂,大熊喋不休地吐槽教练训练太狠,抱怨声堪比噪音污染。林骁和季然隔着一张桌子,目光无意间相遇,林骁悄悄做了个抹额头的动作,然后手指隐秘地往教室方向指了指。季然立刻明白了他是在用“彩虹疤”暗指大熊的抱怨像那混色一样让人头疼。两人同时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笑意,共享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玩笑。
这种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号,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线,悄悄将两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传递只有对方才能接收到的讯息,带来一种隐秘的、微甜的默契感。
周围细心的同学,如陈薇,偶尔会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磁场,交流有时无需语言,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林骁和季然最近……好像特别有默契?”午休时,陈薇小声跟同桌女生嘀咕,“就刚才,林骁好像就看了季然一眼,季然就把他那边的小饼干推过去了?”
“有吗?没注意欸。不过他俩关系是挺好了现在,校庆合作出来的革命友谊嘛。”
大熊则比较迟钝,只是觉得:“骁哥现在找学霸问问题越来越理直气壮了,脸皮真厚!”
这个专属的印记,不仅存在于那幅画上,也慢慢渗透进了一些更细微的地方。
周五的美术课,老师让大家自由创作。林骁对着画纸抓耳挠腮,最后自暴自弃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还在旁边用铅笔胡乱涂鸦。季然则在一旁安静地画着一幅精细的素描。
林骁画着画着,无聊起来,趁季然不注意,用铅笔头飞快地在他素描纸的右下角空白处,画了一个极其抽象、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小色块,然后赶紧假装无事发生。
季然画完主体部分,才发现那个小小的、突兀的墨团。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林骁。
林骁立刻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彩虹疤。”
季然看着那个小小的墨团,又看看林骁那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得意表情,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用橡皮擦掉。他就让那个小小的、破坏画面完美的墨团留在那里,然后在自己签名的旁边,用极细的笔,轻轻地画了一个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
林骁凑过去看,好奇地问:“这勾是啥意思?”
季然垂下眼睑,淡淡地说:“表示……收到。”
林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他那个“彩虹疤”的暗号!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像被羽毛搔过一样痒痒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斥胸腔。
这个小小的√,成了另一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更加隐秘的印记。
放学后,两人一起走出校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周末,干嘛?”林骁推着单车问。
“去美术馆。有个新展。”季然回答。
“哦……”林骁对美术馆没什么概念,但还是下意识地问,“要……一起去吗?”问完又觉得有点唐突,季然可能更喜欢一个人看展。
季然沉默了一下,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可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有有有!必须有兴趣!”林骁立刻顺杆爬,眉开眼笑,“感受一下艺术熏陶!几点?”
约好了时间,两人在路口分开。
林骁骑着车,心情雀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他觉得那个“彩虹疤”简直是个天才的发明!还有那个小小的√!这种拥有共同秘密的感觉,比赢了球赛还让人开心。
而季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明天要和林骁一起去美术馆,心里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他习惯了一个人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第一次要和人分享,而且是一个对艺术可能一窍不通的人,这让他有点不确定,但……似乎也并不排斥。那个小小的√和“彩虹疤”,像是一个安全的承诺,预示着即使看不懂,氛围也会是轻松而包容的。
专属的印记,不在于形式本身,而在于它所承载的那份共同经历和心照不宣的默契。它们如同散落在生活角落里的微小宝石,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发现其闪烁的光芒,并将它们悄悄拾起,珍藏于心。
城市的霓虹渐渐亮起,照亮着每一个回家的路人,也温柔地包裹着那两个共享着微小秘密、心扉渐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