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剑影录 第20章 药香叩玄关

第二十章：药香叩玄关

石壁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幽暗通道，而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

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山谷的嶙峋怪石与浓重雾气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山谷盆地。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温暖和煦，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百草清香，沁人心脾。

谷地平坦开阔，阡陌纵横，划分出无数整齐的药田。田中所植，并非寻常稻谷，尽是些形态各异、色泽莹润的奇花异草。有的赤红如焰，有的湛蓝似海，有的枝叶剔透如冰晶，有的花朵绽放着淡淡的霞光。更有几株参天古树，枝叶间垂挂着累累朱果，散发着诱人的灵气。

远处，几间茅屋竹舍依山傍水而建，简约古朴，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溪流潺潺，蜿蜒穿过药田，水声清越。几只仙鹤在溪边悠然踱步，见到生人也不惊惧。

好一处世外桃源，洞天福地！

沈琉璃站在入口处，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从血腥的江湖一步踏入了仙境。她深吸一口气，那精纯的药力随着呼吸涌入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和隐隐作痛的伤势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然而，这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却潜藏着无形的威严。方才那一声叹息与隔空震退韩昆三人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地主人，绝非寻常。

她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因方才打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沿着一条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向谷内走去。

小径两旁药田井然有序，每一株草药都生长得极好，显然经过精心照料。沈琉璃虽不精药理，但也认出其中几种乃是只在典籍中见过的稀世灵株，心下更是凛然。

行不多时，来到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地。平地中央，摆放着三个半人高的紫砂药炉，炉下并无柴火，却自行散发着温热。炉旁，一名身着葛布麻衣、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背对着她，手持一柄玉杵，在一个石臼中不紧不慢地捣着药。那玉杵与石臼碰撞，发出清脆而有韵律的“叮咚”声，仿佛暗合某种天道轨迹。

老者身形佝偻，动作缓慢，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采药老人。但沈琉璃却能感觉到，周遭天地间那浓郁的药力，似乎都在随着他捣药的动作微微流转。

她停下脚步，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等候。

那捣药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停下。老者将捣好的药末小心倒入一个玉碗中，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普通，皱纹深刻，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深邃得仿佛蕴含了星辰大海。目光落在沈琉璃身上，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小姑娘，”老者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与方才那声叹息判若两人，“你身上有伤，戾气未消，煞气缠身，为何强闯我药王谷清静之地？”

沈琉璃连忙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沈琉璃，拜见药王前辈！冒昧闯入，实乃情非得已！晚辈友人遭奸人所害，身中诡异咒术与功法反噬，生机断绝，唯余一线被封于玄冰之中。天下间或唯有药王谷神通，能有一线解救之机！晚辈恳请前辈慈悲，赐教救治之法！”

她言辞恳切，将谢无妄的情况再次简要说明，只是依旧隐去了其前朝皇子的身份和“寂灭剑心”、“青蚨魂咒”的具体名目，只以“诡异咒术与功法反噬”代之。

药王（沈琉璃猜测其身份）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待她说完，他才缓缓道：“玄冰封脉，吊命之法。咒术噬魂，功法毁基。三重绝境，环环相扣，确是棘手无比。”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沈琉璃的身体，看到她内心深处隐藏的焦虑与决绝。“你为他奔波至此，甚至不惜与‘巴山蛇君’那等宵小动手，这份心意，倒是不假。”

沈琉璃心中一紧，原来谷外发生的一切，这位前辈都了然于心。

“不过，”药王话锋一转，“我药王谷避世已久，早有规矩，不涉江湖恩怨，不救必死之人。你友人之症，已非寻常医药可救，强行为之，恐逆天而行，徒增因果。”

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并未放弃，再次深深一揖：“前辈，规矩是死，人是活。晚辈深知此事艰难，但既然有一线希望，晚辈便绝不会放弃！无论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晚辈都愿意承担！只求前辈指点一条明路！”

药王看着她倔强而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那清澈的眸中似有微光流转。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知，要救他，或许需要以命换命？或许需要承受远超你想象的痛苦与代价？甚至……最终可能依旧是一场空？”

“晚辈知道。”沈琉璃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决绝，“但若因畏惧代价而退缩，看着他生机彻底湮灭，晚辈此生，心难安。”

药王闻言，久久凝视着她，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看透她的灵魂。谷中寂静，只有微风拂过药田的沙沙声，和溪流的潺潺水声。

良久，药王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要救你友人，需满足三件事。”

沈琉璃精神一振，凝神静听。

“第一，”药王指向谷中深处，那座最高、云雾缭绕的山峰，“此峰名为‘试心峰’。峰顶有一株‘九死还魂草’，此草蕴含磅礴生机，或可为他重塑一缕心脉根基。但此草有灵，周遭设有‘百药迷踪阵’，非心志坚定、福缘深厚者不可得。你可敢去取？”

九死还魂草！沈琉璃眼中燃起希望：“敢！”

“第二，”药王又指向不远处那三座自行发热的紫砂药炉，“此三炉，乃‘三才炼心炉’。炉中正在炼制三种丹药，分别针对‘固本’、‘培元’、‘涤魂’。但火候将成未成，需有人以自身精纯内力，同时灌注三炉，调和药性，助其成丹，期间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前功尽弃。你伤势未愈，内力可还济事？”

沈琉璃感受了一□□内状况，虽未痊愈，但支撑一时应当无碍，更何况还有“同心珏”暗中滋养。“晚辈尽力而为！”

“第三，”药王的目光再次落在沈琉璃脸上，变得无比深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便取得灵草，炼成丹药，要化解他体内那等诡异的死气与咒力，仍需一件至关重要的引子——‘溯源镜’。”

溯源镜！酒剑仙也曾提及此物！

“前辈，溯源镜在何处？”沈琉璃急切问道。

药王摇了摇头：“此镜乃谷中至宝，早已失落多年。老夫也不知其确切下落。只知此镜有灵，能照因果，寻根源。或许，它能照出解除那咒术的关键，亦能指引你找到最后一位能助你化解玄冰的‘太阴之力’。”

他顿了顿，看着沈琉璃：“这三件事，皆非易事。取草需闯阵，炼丹耗心神，寻镜茫无期。你可想清楚了？”

沈琉璃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晚辈愿一一尝试！请前辈示下！”

药王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便先去那‘试心峰’吧。记住，迷踪阵中，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守住本心，方见真如。”

说完，他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拿起玉杵，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捣药工作，清脆的“叮咚”声再次响起，与这山谷的静谧融为一体。

沈琉璃对着药王的背影再次一礼，然后毅然转身，望向那座云雾缭绕的“试心峰”。

峰峦叠翠，云遮雾绕，看不清真切。但她知道，那里有着救治谢无妄的第一线希望。

她没有片刻停歇，辨明方向，便向着山峰脚下疾行而去。

药香依旧弥漫，前路依旧未卜。

但这一次，希望的大门，似乎真正向她敞开了一道缝隙。

能否叩开这扇玄关，找到救治之法，全看她接下来的造化与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