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剑影录 第19章 歧路亡羊

第十九章：歧路亡羊

辞别酒剑仙，沈琉璃未作片刻停留。西南方向，千里之遥，药王谷隐匿于群山，寻之如大海捞针，但她心如火燎，一刻也不愿耽误。

狄青麟提供的据点依旧可用，她返回后略作休整，备足干粮清水，换上一身更利于山野跋涉的墨绿色劲装，将“同心珏”贴身藏好，“传音贝”与伤药置于随手可取的囊中。临行前，她犹豫片刻，还是通过狄青麟留下的联络方式，告知了自己将前往药王谷的动向。这位将军目前是友非敌，多一条信息渠道，或许关键时刻能多一分助力。

狄青麟的回讯很快，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慎之，保重。”并附上了一份粗略的西南山川舆图，其中在云雾缭绕的某片区域，标了一个模糊的红圈，旁注小字：“药王谷疑似在此范围。”

范围依旧广大，但总好过毫无头绪。

沈琉璃将舆图牢记心中，翌日拂晓，便孤身上路，出了姑苏城，投身于茫茫山野之中。

起初的路途还算顺畅，官道宽阔，偶有车马行人。她脚程极快，日夜兼程，只拣人烟稀少的小路行走，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以防“青蚨”耳目。

然而，越是深入西南，地势越是险峻，人烟也越发稀少。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兽吼鸟鸣不绝于耳。舆图上标注的红圈区域，覆盖了数座连绵的山脉，沟壑纵横，云雾终年不散，仿佛天然的迷宫。

沈琉璃依照舆图和酒剑仙指示的大致方向，在一座座山头、一条条溪涧间艰难跋涉。她凭借过人的轻功和野外生存的本能，攀爬绝壁，穿越毒瘴，躲避猛兽。饿了便猎些野物，渴了便饮山泉露水，夜晚则寻山洞或树冠栖身。

一连七八日过去，她几乎将狄青麟标注的那片区域搜寻了大半，问过几个零星居住在山中的猎户和药农，却无人知晓“药王谷”的具体所在，只留下些“仙人居所”、“有进无出”的模糊传说。

希望如同指间沙，一点点流逝。疲惫和焦虑开始侵蚀她的意志。肩背的旧伤在连日奔波和偶尔与毒虫猛兽的搏斗中，隐隐有复发的迹象。

这日午后，她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雾气尤其浓重的山谷。谷中寂静得可怕，连鸟兽之声都绝迹了，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石壁间回荡。

根据舆图和直觉，药王谷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类人迹罕至、灵气汇聚之地。

她打起精神，仔细搜寻着每一处石缝、每一片藤蔓，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忽然，她鼻尖微微一动，闻到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药香。这香气与她之前在山中闻到的野生药草截然不同，更显纯粹、清灵。

精神一振！她立刻循着香气来源方向寻去。

香气源自山谷深处一面爬满青苔的石壁。石壁下方，堆积着厚厚的落叶。沈琉璃拨开落叶，仔细查看石壁，发现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处青苔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仿佛经常被摩擦。

她心中一动，运起内力，双掌按在那片青苔上，缓缓推动。

“轧轧轧……”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石壁竟缓缓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药香，混合着湿润的水汽，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找到了！？

沈琉璃心头狂喜，正要迈步而入——

“嗤！”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速度快得惊人，直取她后心要害！

有人偷袭！

沈琉璃汗毛倒竖，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地向旁边猛地一扑翻滚！

“笃！”

一支乌黑无光、形如蛇信的三棱短箭，深深钉入了她方才站立位置的石壁，箭尾兀自颤动，发出嗡嗡轻响！箭簇处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好险！

沈琉璃惊出一身冷汗，翻身跃起，短刃已握在手中，警惕地望向偷袭来的方向。

只见山谷入口处的雾气中，缓缓走出三道人影。

为首一人，身着紫袍，面容阴鸷，约莫四十岁年纪，眼神如同毒蛇，手中把玩着一柄同样乌黑的蛇形短剑。他身后跟着两名劲装汉子，一人持鬼头刀，一人握□□，皆面色凶狠，气息彪悍。

这三人并非“青蚨”那些死士的打扮，看其路数，倒像是江湖上常见的□□人物。

“啧啧，小娘皮，身手不错嘛。”那紫袍人阴恻恻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人也知道这药王谷的入口。”

沈琉璃心中凛然，对方也知道药王谷？是敌是友？

“阁下何人？为何出手偷袭？”她冷声问道，体内真气暗暗流转。

“嘿嘿，老子‘巴山蛇君’韩昆。”紫袍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至于为何偷袭……这药王谷的宝贝，自然是有缘者得之。多一个人，就多分一杯羹，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将她当成了争夺“宝贝”的竞争对手。沈琉璃心下稍安，只要不是“青蚨”便好。她不想节外生枝，抱拳道：“韩当家的误会了，在下并非为求药寻宝而来，乃是有一人性命攸关，需入谷求见药王前辈，寻求救治之法。还请行个方便。”

“救人？”韩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与他身后两名汉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小娘皮，编谎话也要编得像样点！药王谷避世百年，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还救人？我看你是想独吞谷中的‘千年血参’吧！”

千年血参？沈琉璃一愣，她对此物并无概念，但看对方贪婪的神色，便知定是了不得的灵药。她耐着性子解释：“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只为救人，对什么血参并无兴趣。”

“少废话！”那持鬼头刀的汉子不耐烦地吼道，“大哥，跟这娘们啰嗦什么？宰了她，咱们好进谷取宝！”

韩昆眼中凶光一闪，显然动了杀心。“小娘皮，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韩某心狠手辣了！上！”

一声令下，持鬼头刀和□□的汉子同时扑上！刀光猛恶，枪影如龙，一左一右向沈琉璃攻来！这两人武功不弱，配合也颇为默契，显然常干这等杀人越货的勾当。

沈琉璃心中叹息，知道无法善了。她伤势未愈，本不欲动手，但对方咄咄逼人，也只能应战。

她身形飘忽，如同穿花蝴蝶，在刀光枪影中穿梭。短刃化作点点寒星，并不与对方硬拼，总是攻其必救，以巧破力。

“彩蝶掌”的阴柔掌力不时拍出，袭向对方关节穴道，虽因伤势不敢用足全力，却也令两名汉子颇为难受，攻势屡屡受挫。

韩昆在一旁观战，见两名手下久攻不下，脸色愈发阴沉。他看出沈琉璃身法灵动，招式精妙，但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像是身上带伤。

“没用的东西！”他骂了一句，眼中寒光一闪，手中蛇形短剑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沈琉璃肋下空门！时机刁钻，速度奇快！

沈琉璃正全力应对面前两人，察觉到侧后方袭来阴风，已是避之不及！

眼看那淬毒的短剑就要刺中——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吸气收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险之又险地让过了剑尖！同时足尖勾起地上一块石子，踢向韩昆面门！

韩昆没料到沈琉璃柔韧性如此之好，仓促间挥剑格开石子。

而沈琉璃已借着后仰之势，短刃回扫，逼退了持□□的汉子，身形如同泥鳅般从三人合围的缝隙中滑了出去，落在了那扇开启的石壁缝隙之前。

她气息微乱，肋下衣衫被剑气划破，渗出血丝，牵动旧伤，一阵气血翻涌。同时面对三名好手，其中还有一个功力不明、擅长偷袭的韩昆，她倍感压力。

“嘿，果然身上有伤！”韩昆狞笑一声，看出了沈琉璃的虚弱，“兄弟们，加把劲，这娘们撑不了多久！”

三人再次合围而上，攻势更加狂猛！

沈琉璃背靠石壁，退无可退。她眼神一冷，知道不能再留手。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压制住伤势，短刃之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如同琉璃般的光泽——这是她师门秘传，激发潜能的法门，虽会后患不小，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之际——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叹息，突兀地在山谷中响起。

这叹息声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激烈的打斗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韩昆三人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沈琉璃也是心中一凛，这叹息……来自石壁之后？药王谷中有人？

只见那石壁缝隙中，原本浓郁的药香仿佛凝实了一些，一道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韩昆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量拂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七八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上充满了骇然！

他手下两名汉子更是不堪，直接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兵刃脱手，半天爬不起来。

沈琉璃站在缝隙前，却并未受到这股力量的冲击，只是觉得周身一暖，翻涌的气血竟然平复了不少。

“谷……谷中前辈？”韩昆捂着胸口，惊惧地望着石壁缝隙，声音颤抖，“晚辈……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只是途经此地，这就走，这就走！”他再也不敢停留，也顾不得手下，连滚带爬地向着山谷外逃去。那两名汉子也挣扎着爬起来，狼狈跟上，瞬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山谷内，重归寂静。

沈琉璃站在原地，心中震撼莫名。方才那股力量，浩瀚而柔和，精准地分辨敌我，其操控之精妙，功力之深厚，远超她的想象。这便是药王谷的实力吗？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石壁缝隙，躬身行礼，声音恭敬：

“晚辈沈琉璃，冒昧打扰前辈清修。友人命在旦夕，特来药王谷，恳请前辈慈悲，赐予援手！”

声音在谷中回荡，良久，却再无回应。

只有那石壁缝隙，依旧敞开着，内里药香氤氲，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又仿佛隐藏着更深的考验。

沈琉璃站在歧路之前，望着那未知的入口，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是机缘，还是更大的危机？

羊肠小道，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