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站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树木林立,空气昏沉,淡蓝色雾气弥漫。
那墨衣人靠着的原来不是什么门框,而是一颗干枯的树干,他一起身,那树干便散成一滩碎屑了。
净白低低叹了口气:“看来他的族人并没有救回来。”
石林像被那青年最后的模样震颤到了,闻言问道:“公子怎么知道?”
净白看着地上的草叶还没说话,那墨衣人已淡淡道:“玉佛门。玉佛门在百年前便被人灭门了。玉佛门那掌门痴迷于长生之道,行事毒辣,抓走他族人大抵是因为这个怪症。他若救出了他族人,玉佛门又怎会被灭门?”
净白微微一笑:“府君倒是博闻强识,百年前的事情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墨衣人对着他,言语之间也带着漫不经心的懒笑:“不比月阁,冥府闲得很,爱看点东西打发时间。”
净白看着他,仿佛闲谈:“哦?冥府很闲吗,可我看沧源阎王殿里的那人,倒是忙得很嘛。”
千乐歌闻言,像是顿了下,不想再听,抬步往前走去了。
石林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眼眶通红:“实在可恶,他如此境地都还想着要救人,何必将人逼成这副田地,这世上,好人就这样难熬?”
净白侧头看他,像在打趣:“你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石林这才想起那少女说的,可以闻见好人的香味和坏人的臭味,她说他和净白是香味,自然是说他两是好人。
而他自己现下又说好人这样难熬,确实有些一语双关的巧合。
石林低着头:“公子,你知道我不是。”
这里荒草丛生,一眼便可看全了,并没有藏人的地方。
一行人便回到街上,那长街之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看来那元宵之夜的蜃景,他又重新布下了。
千乐歌低着眸走在街上,漫不经心在看他们挂灯笼。
那墨色人影走在她身侧:“千阁主有心事?”
千乐歌在一角落站定,淡淡道:“只是想不明白,给我看了这么一幕戏,人却并未出现,要寻的东西也毫无线索。”
那墨衣人双手抱胸站在她身侧,略歪了歪头:“这样问有些冒昧,但在下实在忍不住——,千阁主,你们到底在寻什么?”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一手扶额,像是方才那故事看的她有些头疼:“我若知道要寻的东西是什么,倒也好办了。”
那墨衣人瞧着她的神色,目光落在她胸前青衣的血迹上:“千阁主这病症发作起来,实在可怖。”
千乐歌敷衍的点了点头,而后足尖一点,跃上了屋顶。
石林手又要去摸刀把:“阁主上房顶做什么,上面有人?”
净白了然的笑了笑:“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了,这是她自小的习惯,爱坐在高处。”
而后慢慢转身往屋里去了:“夜深了,该休息了。”
石林跟上他的步伐:“不找龙神了?”
净白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左右都出不去,我累了,困了。休息好了明天再找也是一样。”
石林道了声有理,便走过去将散落的稻草木块收拢,准备生火。
千乐歌坐在屋顶,感觉深秋的寒风凛凛,吹的她面庞都有些微微发冷了。
她低眸看着长街之上那些零散的人影,他们倒还高高兴兴在挂灯笼,猜灯谜。
身侧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坐在了她身侧。
她侧头,看见了那张妖异繁复的灰色面具,收回目光:“府君也爱坐房顶?”
那墨衣人靠在屋脊之上,坐的十分没有正行,懒懒的,睫毛纤长微微眨着:“爱吹风。”
千乐歌嗯了一声,继而道:“听说府君琴艺无双,此情此景,长夜漫漫,正适抚琴。”
那墨衣人像是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
千乐歌面不改色看着他那眨着的睫毛,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子会长出这样浓密纤长的睫毛,抬眸转圜间,仿佛蝴蝶振翅:“不方便?”
那墨衣的人手指搭在一侧,漫不经心敲着:“没带。”
千乐歌一挑眉,将目光落在脚下的长街上,唔了一声:“好理由。”
那墨衣人便低低笑了一声:“千阁主不信?”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夜风呼啸,两人一阵沉默。
待身上都被那夜风吹冷了,千乐歌无心再看,便一翻身落了下去,这房屋破败,她一落,正落在屋里,净白正坐在火边,拿着一树枝在火堆里掏着什么。
千乐歌两三步走到他身边:“果然,我道你去那龙神案前捡什么了。”
净白侧头看着她,像是有些无言:“你也要?”他言辞恳切,“只拿了一个,方才已许给石林半个了。”
千乐歌冷酷点头:“我要你那半个就行了。”
净白皱起脸,像是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千乐歌见他没有动作,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树枝,帮他掏了出来,拿树枝按了按,点了点头:“熟了。”
正是昨夜那少女吃着的红薯。
她面不改色在地上一顿拍,把灰拍干净了,而后捻着手指将那红薯一分为二,递给了石林半个:“你的。”
而后自己吹着手上的这块:“我的。”
石林拿着那块红薯,看看净白,又看看千乐歌,又看看净白,正准备拿给净白,净白便缓缓道:“你说这里又没见种什么地,一派死气沉沉,看着树都不长了,自然也不结果子,这些供奉龙神的新鲜瓜果是哪里来的?”
千乐歌正准备张嘴去咬,闻言,慢慢抬头看他。
他坐在一侧,好整以暇看着她:“莫不是从那些死人身上摸出来的。或者是死人身上带着种子,在那死人堆里长出来的?”
千乐歌面无表情将自己手里的红薯递给了他。
净白霎时心满意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看着她翻过身躺在了方才铺好的稻草上:“那小姑娘看模样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什么事,却还是整天出去找吃的,想必还是很想当一个人的。”
千乐歌背对着他,微闭着眼,不想回答。
他仿佛自言自语:“她说她死不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看见她。”
千乐歌又翻了个身,佯装不满,大有他很吵的意思。
净白微微一笑,边吃着红薯边抬头去看那坐在屋顶上的人。
夜风将他那身衣袍吹的微微摆动,他整个人沉浸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神情,倒比夜色更浓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