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滥杀无辜的妖抓住了!就在城东头菜市场,正要烧呢!”
“哪只妖啊?没听说城里有妖啊!”
“哎呀,就是那个冒充神明的妖啊!根本不是什么神明降世,就是妖怪杀人呢!”
“真的!?天啊,我就说怎么犯了那么一点错就要死!原来是妖怪!”
“呵,我早就说过那种死法怎么会是神明嘛,一看就是妖怪作祟,你们还不听,说什么神明降世,蠢得很。”
“马后炮!我还说那张大员外不该死呢!”
“快走快走!一会儿抢不到好位置了。”
千乐歌将人拉着靠在墙边避开人群,听着那群人呼啦啦的跑远了,面无表情。
那姑娘被她一把拉了,执着她手问:怎么了?
千乐歌沉默着,没说话。
那姑娘像是猛然想到了,颤抖着写道:杀他?
她如此敏锐,让千乐歌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已急急捉住了她手:带我去。
千乐歌无奈:去了,也救不了。
她手指蜷缩了片刻,轻轻写下:收尸。埋骨。
千乐歌又只得一声叹息,散开灵力场,带着她往城东去了。
灵气场散开太久,千乐歌已有些头晕脑胀了。这就像有人一直紧绷着肌肉,已有些疲累了。
还未靠近菜场,便只听见一阵高一阵愤怒的叫骂。
市井俚语,怎么粗俗怎么痛快怎么骂,什么爹啊娘的一堆不堪入耳的声音都落进了耳中。
千乐歌听着,和那夜在那老爷门口听见的话两两一对,只想冷笑了。
可走近了,才发觉他们骂的不是佯装神明的白旬,而是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射日侯。
千乐歌凝神听了听,无外乎是什么邪魔假扮将军,给将军抹黑,或是邪魔害了将军之类的,他们大义凛然,怒气冲天,仿佛一辈子没生过这样大的气。
鸡蛋菜叶一股脑朝上面扔去。
这里人太多,灵力场散开,那些人影动作声音物品,潮水般一股脑冲进脑海里,涨得脑袋发疼。
千乐歌揉了揉额角,一只手已隔开人群,扶住了她。
如此及时,如此贴心。
千乐歌微微一笑:“牧云?”
“还真是阁主?!牧云你眼睛挺尖啊!”山钎一贯爽朗的声音在一侧响起,“阁主,你又收新人入月阁啦?”
说的是她带在身边的这姑娘。
千乐歌摇了摇头,示意不是,将方才发生的事和他们说了,而后问道:“你们呢,是血薇堂先找到了白旬?”
牧云淡淡的声音传来:“嗯。我到时,血薇堂的人已将人制住了。他说的和千歌说的大差不差。”
山钎小声嘀咕:“要不是牧云要跟着——啊!!!!!痛痛痛痛!!!”
千乐歌一愣:“跟着?跟着什么?山钎怎么了?”
因为牧云在身边,便无需时时关注身侧危险,千乐歌便收回了灵力场,让脑子和身体都能休息一下,自然不知道她这突兀的惊叫,是怎么了。
牧云神色冷淡:“跟着血薇堂的人。她,人太多,被人踩了。”
千乐歌有些无奈:“山钎小心些,这跌跌撞撞的性子。”
山钎捂着腿,咬碎银牙,看着那始作俑者和他手里的剑,只得往肚里咽。
这时台上的人说话了:“诸位!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如今台上这二人,是什么身份,又做了些什么事了。”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不是方才遇到的那人了。
“血薇堂作为庇护此方天地的仙门,如此妖邪,不杀难以平民愤,不诛难以捍苍生。今日,血薇堂便在此,诛杀邪魔,以正仙道。”
一道恶狠狠的少年音道:“在城里杀人的是我!!要灭灭我!你们绑他做什么!”
千乐歌听出,这是那晚那白衣的少年,白旬。
一道声音冷哼了声:“你是受谁指使去杀人?吸人精气来提升修为的邪魔当然都要杀!更遑论,他还放出妖兽鯈鳙,为祸百姓士兵!”
白旬哈哈大笑,笑声却极冷没有开心的意思:“他为什么要提升修为?还不是你们!你们这烂透了的扶桑国,高高在上的仙门!抵不住金乌国的铁骑,一个城都保不住!!他能怎么办!!”
“到头来护了你们十七载!落到这个地步,全是来骂他的!凡人愚昧,早就该杀!我只恨听了他的话选什么恶人杀,早知今日,我就该从城门口杀起走,一个活口都不留!”
“邪魔!冥顽不灵!!!”那人爆喝一声,一指打去,将那跪着的人打的一个踉跄,发出了兽类痛苦的呜咽。
铁链颤动了下,那道清冷的男声冷冷道:“要杀便杀,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白旬翻过身子,蜷缩着,看向他,轻声:“下辈子,我再也不跟你混了。我们是妖啊,妖就该做妖该做的事,你偏要来保护什么城池国家。你也看见,你的下场了,人是没有心的,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激你。”
闻言,千乐歌略垂下了头。
四周开始刮起狂风,吹的头发衣服一派乱舞,千乐歌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牧云抓住了她,让她稳住身形,淡声:“射日侯挣脱了锁链,释放了妖气。”
高台之上,那道清冷的男声道:“我欠你。你逃吧。逃回山里,不要再出来了。”
霎时刀光剑影,灵力爆开的声音不断传来。
有人大喝:“别让白狐狸跑了!”
须臾,四周又静了下去。
千乐歌侧头:“跑了?”
牧云嗯了一声:“嗯。射日侯用全部妖力将白旬送出了高台。白旬看了他一眼,头也没回的跑了。”
顿了顿:“他那身伤,城里到处是血薇堂的人,不一定能活着出城。”
山钎看的瞠目结舌:“他真逃了?我以为他两应是有情有义的呢。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跑。好干脆利落。”
牧云垂眸:“如他所言,做一只妖该做的事情。”
便不该有慈悲,良善之心。
高台之上,那人暴怒,派了人出去阻击逃走的白旬,回头又是几道符咒打了下去。
千乐歌听到台下一阵水入油锅的沸腾,惊慌失色,知道他这是在台上现了原形。
那姑娘感觉有人推搡着她,人群激动起来,已颤抖的握住了千乐歌的手,手指轻划:死了?
千乐歌还未回答她,四周又是铺天盖地谩骂菜叶打了上去:“真是妖!!”
“好大一只红狐狸!!”
“他这模样哪里是射日侯!射日侯不长这样!一定是他把射日侯囚禁了!”
“放出来!把射日侯放出来!”
“邪魔!去死吧!!”
那姑娘没等到她的回答,已伸开手直直往高台之上去了。
千乐歌反应过来时,她已随着人群不知道荡在哪里去了。
她连忙伸手想要去捉她,被牧云压了下来:“已上高台了。”
四周见着一姑娘杵着竹棍慢慢摸索着爬上高台,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谁?!像是个瞎子。”
“像是捕渔村的小梅。不止是个瞎子,她还听不见说不了话,是个聋子哑巴。”
那姑娘蹲在地上,像是在摸索着什么,摸到了一方柔软的毛皮,她手烫到似的收了回去,被她摸到的东西,也极快往后缩了缩,而后咧嘴朝她很凶的龇牙了声。
她置若罔闻,继续往前摸,那狐狸咧着嘴,凶神恶煞。
“她去上面干嘛?她和这邪魔有关系?”
“谁知道啊,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饭都吃不饱呢。”
那手根本不惧怕那狐狸的凶像,直直伸过去,这下摸到了它的头。
触到了那方柔软的毛皮,那姑娘像是勉强笑了一下,而后眼泪便源源不断流了下来。
她慢慢顺着它的胸脯摸下去,摸到它的爪子,摊开,手指慢慢像在写什么。
“她在干嘛?”
“好像在写字?”
“写的——,名,名字?”
“她在问他名字啊,是个疯子吧,谁问一个妖怪的名字啊!”
“喂仙人,这姑娘可怜的很,快把这妖邪诛了吧,别被这妖邪咬了!”
“就是啊!快别站着了,赶快把它灭了吧!”
高台之上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个人上来极快拉开了那姑娘:“姑娘你这是干嘛,这东西很危险的,快站到一边去。”
那姑娘挂着满脸的泪,张着嘴无声泪流,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被人拖着,挣扎的伸出手,伸的直直的,像是要让它给她写上什么。
一道苍雷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中乍现,高台之上有人直直拿着剑,屈指,朗声道:“引天雷,诛邪魔!”
千乐歌本就看不见什么,闻言却还是闭上了眼。
咔嚓三声巨雷在众人惊叹的言语中兜头盖脸劈下。
到第四道雷时,高台之上有人惊呼:“姑娘!快起来!快放开它这天雷可不是开玩笑的,第四道可是要让人神魂俱灭的!”
千乐歌心头一紧,还未有动作,牧云已提剑直直迎了上去。
咔嚓一声巨响,连千乐歌站在下面都感觉源源不断的电磁沿着脚心一路蔓延开了。
片刻,有人道:“你?你是千阁主带在身边的,你是月阁的人,你拦我做甚?”
牧云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拦你,把这姑娘一起劈了?”
那人一看,确实有个姑娘趴在地上,手里紧紧的蜷着那生死不知的狐狸:“原来如此。”
便招手:“快,把人拉下去。只差最后一道,便可让这邪魔灰飞烟灭了。”
少年声音冷冷:“依我看,不必了吧。”
那人愣了愣:“你说什么?”
牧云垂着眼看他:“它已没有任何法力妖气,三道天雷打下,只剩了一副残躯,还不知有没有气。就算有气,也不过是六七年寿命的野狐狸了。它已付出了代价,何必赶尽杀绝。”
山钎托腮,像是觉得惊奇:“牧云竟然如此善心?”
千乐歌像是见怪不怪,嘴角一弯:“一贯善心。”
山钎瞪大了眼睛,状似不信。
那人皱眉:“阁下!这邪魔作恶多端,焉能留在世上苟活?这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在鯈鳙口中,被杀害的民众?!”
高台之下,众人亦开始议论纷纷。
“就是啊!这可是妖!说不定过几年又修回来了。”
“到时候又为祸百姓,谁来管啊。”
“这人谁啊。”
“像是早晨除鯈鳙妖兽的那伙人。”
“那是好人了?干嘛要为一个妖物说话?”
“不知道,难道他们也和这妖物是一伙儿的?”
牧云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语气平淡:“诸位,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你们这安逸的十七年是你们口中的妖物给你们守的。”
他声音有些冷了:“不妨又想想,他如今死了,谁来抵御金乌国?”
他语气更冷:“我奉劝诸位,死到临头,积点阴德。”
下面人群被他这凌冽的气质压的静默了一瞬,回过神来立马有人道:“它是邪魔它才不是射日侯!我们认识射日侯!不长这样!”
“就是!休想拿这谎话来为妖物开脱。”
众人议论纷纷,但都打定主意相信,这狐狸不是射日侯,而是假冒伪劣的。
就算是,仍有仙门在这,难道仙门不管他们吗?
牧云冷冷一笑,像是觉得他们无可救药,不再和他们说话,而是抱剑站在了那抱着狐狸的姑娘面前。
那人举着剑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不会让他下剑的模样,目光在台下搜寻,顿在千乐歌身上:“千阁主?月阁这是什么意思?!”
千乐歌眨了眨眼,听到这话,疑惑的嗯了一声,立马点头严肃道:“牧云。下来。”
牧云懒洋洋抱着剑:“不。”
千乐歌诚恳微笑:“你看,没法子,阁中御下不严,血薇堂多担待。”
他两这一唱一和,毫不诚心的对话,让那人脸上都漫上了血色:“你们——!”
但这二人实力如何,早在早上就有目共睹了。
硬来伤的只会是他们。
他冷哼一声,极快做出选择:“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它守了扶桑国边境十七载,便留它一条命。天雷打下,无可能再修成正果,只是山野间的野狐狸罢了。”
便将剑递给了一旁的弟子,看着闲闲站在一侧的人影冷哼一声,往后面走了。
这场大戏已落了幕。围观的人群见仙门都走了,便也叽叽喳喳的散去了。
只是间或有一句:“没死会不会又出来害人?”
或是:“射日侯真不是他吧?”
之类的疑问。但已无人想要解答了。
他们回到各自的屋里,继续去过那平稳安生的日子了。
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觉得真的有战乱打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