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屈指,沉沉往下一压,骤然荡开灵力场,捕捉到了那抹极快逃窜的黑影。
提气追了上去。
她怎么会理所当然将她身上的妖气归结于白旬,白旬自己身上都没有那样大的妖气,又怎会沾染给那姑娘。
白旬重伤,又怎会跑的这样快,这城里,本就不止一个妖!
“射日侯!我们早已见过,你那身滔天的妖气,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千乐歌提气,山河剑至她手中显形,直直朝那黑影之中窜去!
黑暗中,像是山河剑被人打偏了,一道清冷的男声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只想守着她,何必苦苦相逼!”
这声音同他在战场上那粗狂的声音不同,果然是一方假容。千乐歌停步召回了山河剑:“苦苦相逼?我只问你,白旬杀的那些人,吸食的那些精气,是不是给你了?!”
黑暗中,无人回答。
千乐歌执剑而立,声音如常:“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怎么会有战无不胜的将军,打了十七年一场败仗没有,你靠着白旬杀人吸取精气提升修为,才守了这扶桑国十七载。若我没猜错,你同白旬同根同源,也是狐狸。”
她微微启唇,“还是一只,红狐狸。”
那夜白旬说,红毛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一指的便是他。这位传闻中,所向披靡的射日侯!
为什么不是好东西,因为他要人精气,却要他佯装神明去杀人。
她本应见他第一面时就应该看出来,但当时正在战场,妖气弥漫,她以为只是鯈鳙的,自然不会怀疑那个身形魁梧,蓄着美髯的男子!
要知道狐狸一族多美貌,修成人形,只会一个比一个俊俏一个比一个妩媚,红毛狐狸更甚,普一看见个彪形大汉,就算她心生疑虑,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黑暗中,男声沉沉:“我已让白旬遮住了你的眼,你却还是看出来了。”
原来如此,白旬那个时节要去杀她,是因为他已看出他们修仙者的身份,怕她在城中游荡看见了他那一身滔天的妖气,只得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就算没有胜算,也只得拼死一试,不在她和鯈鳙缠斗时动手,更待何时?
“我只是想守着这方城,守着她,你们为什么个个都不让我如愿!”
黑暗中,利刃破空而来,千乐歌执剑挡了那气势汹汹的铁刃:“你要守着城,守人,我并无意见。只是不该,让白旬滥杀无辜!”
男子像是执着长枪,枪风凌厉:“无辜?若非是我,这一城之人早在十七年前都该死在金乌国的铁骑之下!死几个该死的人,护住这一切,又有何妨?”
千乐歌却慢慢笑了:“你若真这么想,就该随意杀人,而不是顶着所谓的神明降罪,惩治恶人的理由。”
她剑锋光芒更甚:“但他们的命运如何,不能由你来定。”
男子嗤笑了声:“谁管他们,若不是他们生在这座城,沾了小梅的福气,死几百遍我也是不在乎的。”
黑暗里,滔天的黑气弥漫,千乐歌被那气冲的眼睛发涩,抬袖挡了挡,听到他说:“我本就是妖!挖人心肝喝人血的妖!!”
千乐歌站在黑气正中,衣袍猎猎,轻声:“是吗,当越来越多的人敬重你,崇拜你,把你当神一样供奉着,你心里,当真没有一丝波动?”
“你废话太多!”言罢,枪风更甚。
千乐歌闲闲挑着他的招式,防的滴水不漏:“若这城里真有那么多恶人给你杀倒也罢了,可后面没有该杀的人了,你护不住这座城,护不住她,便只得遵循自己是一只妖的本心,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杀人护修为了。”
见他不答,千乐手下剑锋凌厉,将他往后逼去:“好了,废话讲完。我且问你,鯈鳙与你,有无干系?”
那边像是什么落在了地上,当啷一声,男子有些慌的声音:“小梅!”
千乐歌怕自己误伤了人,连忙收回了手,反手执剑立在一侧,散开灵力场去感知发生了什么,这一散,四周全是黑荡荡的雾气,已探不明发生了什么。
千乐歌皱眉:“怎么了?”
良久,男子声音传来:“你说鯈鳙。有。是我用传送符把它传走了。”
千乐歌沉默了片刻:“什么?你为什么把它传走?”
男子声音低沉:“我打不死它,把它传走不是很正常吗?只是它太大太强,要花的时间妖力太多,你伤了它,才让那符起了作用。”
千乐歌顿了一下,慢慢抬头朝他那边看去。
她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见她不说话,男子继续道:“如你所说,扶桑国视我为救世主,我心里已有波动,城中也并没有那样多的恶人,我不愿再杀人,所以鯈鳙现世,是我想依靠它逢战必现的名头,让两国的战争能停止。那我便不用当这将军了。”
“可,金乌国依然我行我素。他们的士兵视死如归,根本不惧鯈鳙。鯈鳙越长越大,我已无法控制——”
“便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千乐歌执着剑,像在思索他的话。良久,她慢慢往他那边走了一步:“射日侯,你身边的,是谁?”
空气中像是滞了一下。
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千阁主,好厉害,你这一句,我闲些以为你已恢复视觉了。”
千乐歌微微一笑:“血薇堂?来的好及时。”
正是方才在城门外给她看眼睛的那位男子。
她慢慢抬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时机还这么巧。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抓住白旬了。供出了主谋,所以我来抓。还得多谢千阁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然我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就抓住他。”
千乐歌一愣,他都找到白旬了,按照牧云性子应该已回来了。
想了想,最大可能便是血薇堂抓住了白旬,他不想参与这些事,又找不到她,依言去城隍庙了。
那人像是有些苦恼:“血薇堂不善刀剑,若有千阁主一半厉害,也就不愁了。”
千乐歌慢慢抬眼扫过去:“那个姑娘呢。”
他笑了一下:“你说小梅姑娘,当然在这里。”
他顿了顿:“千阁主问她做什么?”
千乐歌朝他伸出手:“我送她回去。”
片刻,一个人便慢慢走了过来,千乐歌拿手捉住了她的手,写:挟持你?
那姑娘像是迷茫,回:未曾。
千乐歌一愣。那人继续道:“千阁主,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人给你了,这个狐狸我要带走了。”
“慢着。”千乐歌拽住了那姑娘,一双无焦距的眸看了过去,“射日侯,你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人在我这里,她已不会受到伤害。你想好了说。”
血薇堂的那人奇怪道:“千阁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
隐情大了!方才他那一句惊慌失措的小梅,本就让千乐歌感觉不对,后面他又一股脑说出那些话,都让千乐歌觉得奇怪,仿佛是被人胁迫才说出来的。
她不过试探一句,血薇堂还真就站出来了。
她不知有什么隐情,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却又和她心里的怀疑对得上。
所以现下,仍然只是诈。
许久,射日侯道:“句句属实。”
他已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里,却仍然这么说,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千乐歌略一点头:“好。”
小梅拽住她的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知道那人已回来了,以为自己就要和他回家了,握住她的手道别:多谢。
千乐歌握着那两个字五味杂陈,她不恨她便罢,竟然还要来和她说谢。
千乐歌深吸了口气,慢慢执着她的手,想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那男子出声,低低道:“别告诉她。”
千乐歌一愣,听到他说:“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论我是妖,还是射日侯,在她心里,不过是同村偶尔去寻她玩的玩伴。”
他道:“我们从未认识过,到结束,也无需再认识了。”
千乐歌还在怔愣间,那姑娘已道完别,慢慢摸索着去靠近那男子,像是想握住他手和他一起回村。
男子执着她手,慢慢写了字,那姑娘像是疑惑了,神情越来越呆滞了。
最后,都陷入了寂静。
千乐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灵力场里的妖气渐渐散去,已没有了两人的踪迹,只剩那杵着棍子的姑娘,摊着手,有些迷茫的站在长街之上。
千乐歌慢慢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问:怎么了?
那姑娘摊开她手,轻轻写下了一个字:滚。
而后又写道:什么意思?
千乐歌沉默了良久,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字,也不知道不告诉她是不是真的就是对她好。
她明明是最开始的源头,却最无知。
千乐歌写道:回家。
她收回手掌,慢慢问她:他呢?
千乐歌道:不会回来了。
那姑娘像是猛然怔住了,有些失魂落魄了。
还未回过神,一大批人朝着冲了过来,奔走相告:“抓住妖了!!大家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