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山钎撑着下巴,不知道第几次,眼睁睁看着那杯茶被灵力推动着落到了千乐歌下手的地方,无言看向那始作俑者。
牧云坐在一侧,撑着下巴在看千乐歌喝茶,目光隐隐,眼睛一刻不眨,手指百无聊赖在玩一根筷子。
山钎皱了皱眉,离他近了些。
牧云略转了目光看她,轻轻一挑眉,像是疑问。
山钎托着下巴,意味深长打量他:“牧云,你好奇怪,你——啊!”
下一刻,人已飞出去了。
千乐歌放下茶杯,愣了愣:“山钎?”
牧云佯装惊讶:“千歌,她坐板凳都会摔跤,这样的人也要收入月阁吗?”
山钎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看着他,略有些咬牙切齿,但看着他那眯着眼,威胁的神色,还是识相的没说话了。
牧云拿着那根筷子,撑着下巴淡淡看着她。
千乐歌有些忍俊不禁:“都让你好好吃饭了。怎么还摔下去了。”
山钎拍了拍身上的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还不是——”
一根筷子立在了桌上。
少年修长苍白的手指拨弄着那根筷子,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刻意展示。
山钎只得咬碎银牙把话往肚里咽:“我下把一定做的稳稳当当的。”
千乐歌笑了一下,伸手去拿一侧的茶壶,少年手指微动,茶壶便又落在了她手心。
她伸手去摸旁边的茶杯,杯子也听话的就在手边。
千乐歌有些稀奇的挑了挑眉:“咦,好奇怪,怎么看不见了比看得见还方便一些,我想找什么,什么就在手边?”
山钎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
牧云咳了一下,掩住山钎那毫不走心的笑:“千歌,你眼睛不方便,还是我去寻那白狐狸吧。”
千乐歌尚在思忖间,山钎道:“我也要去!”
牧云看她,语气悠闲:“那你去找?”
山钎听着他这一句仿佛戏谑的话,气鼓鼓站了起来:“我找就我找,谁找不到似的!”
千乐歌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一下子好似敌意很大了,以往来看牧云不会做出这样斗嘴的幼稚行为,现在怎么又和她对上了?
无奈喝了口茶:“好了。那白狐狸有些道行,山钎一人怎么放心?”
她站了起来:“兵分两路,牧云你和山钎一路,我一路。你们走城南,我走城北,若没找到,城隍庙汇合。”
“不行。”
千乐歌无奈了,看向他的方向:“为什么不行?”
牧云将那筷子扔进筷筒里,看了一眼山钎,冷冷道:“我不想和她一路。”
千乐歌心知肚明,扇子敲了敲手心,静静道:“我说了我自己可以。看不见也能听见,不需要分人照顾。你何必说这种话伤山钎的心。”
牧云沉默不语。
山钎迷茫的啊了一声。丝毫没觉得他说的话哪里伤了自己的心。
顿了顿,有些迷茫道:“我不能跟阁主一路吗?”
千乐歌垂眸:“毕竟看不见,我尚只能护住自己。你跟着牧云要更稳妥。”
山钎闷闷的哦了一声。
千乐歌没听见牧云的声音,道:“牧云?”
牧云将星辰剑拿在手里,站了起来,声音淡淡:“阁主金口,岂敢不从。”
他这样的调子,千乐歌一听就知道他心里不满意,但面上又要按她说的做,不舒服了。
便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好了,闹什么小孩子脾气。找人——不,找狐狸吧。”
待山钎叽叽喳喳的声音走远了,千乐歌才荡开一层以自己为中心宽一米的灵力场,护在周围,慢慢沿着大街往前走了。
这灵力场可以让她感知到周围一米内的移动物体或者静止物,避免她撞到人或者绊倒。
类似在自己周围布了一层纱,而她是牵动感知着纱的人。
至于为什么是一米,范围太大,闯入的东西太多反而会分去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法专心寻东西或者躲避。
大街上,各色身影穿梭其中,千乐歌加快了步伐在主要的几条街寻了寻,没寻到那白狐狸一丝踪迹。
正站在街头沉思之时,一团黑影闯入了她的灵力场。
千乐歌转了转眸子,不动声色。
修仙者的灵力同妖魔邪祟的气天生相冲,这团普一闯入,被灵力场排斥,便比寻常人影物体更加显眼。
是妖气。
那团妖气慢慢走着,不像是要来杀她,就像寻常走路,只是走的极慢,但毫无恶意,千乐歌气定神闲,便要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
那团黑影越走越近,显出人的轮廓,身影单薄,像是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
她已感知的很清晰了,人便走到她面前不过两步,那木棍便扫到了她的腿,拿着木棍的主人立马收了回去,手便摸了过来。
千乐歌一言不发任由她摸,看着那淡淡的轮廓,心里疑虑更甚,走近了,她身上的妖气反而淡了,这,像是一个普通的人?
只是身上沾了一层极厚重的妖气。
那女子摸了片刻,立马收回了手,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个人,忙不迭低头颔首,像是在道歉。
她拿着棍子,又这样摸她,一下子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她也看不见?
知道这是个普通的姑娘,而非什么妖怪,千乐歌伸手,扶住了她:“无妨。”
本就是她站在这里给她摸的。
那女子感觉到她扶住了自己,手掌一下子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千乐歌面色微微一顿。
本以为她拽住自己手腕是要对她动手,千乐歌左手已拿出了扇子,但她只是撑开了自己的手掌,手指在上面胡乱的划着。
这情形。
千乐歌立马反应过来:“你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这话一说出来,没听到回答,手心里微凉的手指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像是道歉。
千乐歌便确认了。这是一个失明失聪失语的姑娘,身上还带着极厚的妖气。
这可真是——
千乐歌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示意不用抱歉。
她仍然执着自己的手在写什么。
千乐歌凝神感觉了会儿:“你在找人?在找谁?”
说出口,她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又听不见,自己这是和谁说话。便反手拿了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谁?
那女子抬着手指,像是也在想,是谁。
千乐歌静静等着。
许久,她才写下:男。
千乐歌奇怪了,她要找一个人,是男的,这城里除了女的岂不是全都是?
她身上这样浓厚的妖气,一定是经年累月和妖邪待在一起才能留下的,莫不是她要找的这个人也是自己要找的人?
千乐歌收手,在她掌心写下:白旬?
那姑娘:不知。
想了想又写下:不知名字。
这可就难办了,她看不见听不见,自然也没有那人其他的特征,要找这样一个人,大海捞针。
千乐歌看着她那淡淡的轮廓,心里一个可怕的怀疑起来了。
为什么白旬杀了那样多的人取了那样多的精气身上却无滔天的妖气。
反而这个姑娘,凡人之躯,妖气冲天。
她慢慢在她手心写下:你今年,几岁?
那姑娘像是觉得疑惑,还是一笔一划:二十五。
千乐歌手下不停:身体可有怪症,或怪病痊愈?
那姑娘像是更疑惑了:不曾。
听到她这回答,千乐歌心里的疑虑也更多了。不是拿给她用了?
想了想,她写道:他何时离开?
那姑娘写道:今晨。
今晨。倒对的上。千乐歌还在思忖间,她已手指有些颤抖的急急写着:妖兽,吃人的字样。
难怪她这副不便的模样还要出门,是听说了鯈鳙现世吃人,担心他,才找出门来。
现在鯈鳙打完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这里。
千乐歌回忆起那白衣少年的模样,思索了良久,才执着她手,一字一顿写:他是妖。
那姑娘拿着的棍子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许久,她才颤抖着举手写道:妖兽?
千乐歌:不是。狐狸。
那姑娘却仿佛一下子定住了,许久,才慢慢写道:不怕。他是好妖。
千乐歌回忆着他在城里做出的那些事情,实在很难将他和好妖挂上勾。
但这姑娘普一听见他是妖,这么短的时间内很快接受了,不但不怕,反而还出言维护,可见那妖对她,实在很好。
那姑娘一字一顿写:他可有事?
千乐歌回忆起牧云那一剑,虽然她没看见,但星辰剑出手,对方又是妖邪,很难没事。
便顿在原地,没动手写。
那姑娘见她不答,手指颤抖更甚:死了?
千乐歌叹息了声:否。重伤。他杀人无数,活不了。
那姑娘像是难以接受,或者说是不可置信,身影已有些站不住了。
千乐歌做这坏人,看她那模样略有一丝不忍心,抬手写道:神明。
那姑娘愣了愣:是他?
千乐歌慢慢写下:是。
那姑娘握紧了手,慢慢俯下身,将棍子捡了起来,六神无主的转了转身子,又转了回来。
急急握了她手:在哪里?
千乐歌还未有动作,一股劲风便吹了过来,带着血腥气,她立马抬手去挡,回过神来想拉住那姑娘,前面已空空如也。
千乐歌愣了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霎时明白了。
不对。
错了,一切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