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
“喔,青相峰长老,名字不知道。”
“青相峰还在呢?不是说出了叛徒盗取秘籍,严正真人那些弟子都被那叛徒杀了吗?”
“说是留了这一个没死,一个人撑起了青相峰,也有弟子钦佩他,拜在他门下呢。”
“好年轻,瞧着不像长老。”
“可能比较年轻就修为高深固了容颜?我也不是很知道,青相峰一向不和主峰这边交流,今日来参加宴会倒是头一遭。”
“看这模样挺清秀俊雅的,但这身子骨?看着路都走不稳,剑都拿不住吧?”
“没看他拿过剑,可能不是执剑的?他风评很好的,之前有文者赞他,说什么,苍松负雪,玉山巍然,浊世君子之类的。”
“原来说的是他。他咋走了,这宴还没开呢。”
“那我怎么知道——,你话也太多了。”
净白捂着心口,撑在一石阶上略喘了口气,沿着路慢慢回了青相峰。
青相峰同十四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路回了那座小院,这路不算长,他却走了很久,撑着石桌,胸口不住起伏,片刻一个人影出来扶住了他:“师父,你这是又去哪儿了?累成这样!”
净白撑着石桌,将自己慢慢挪了下来,脸上已一丝血色都没有了,他轻声道:“主峰问了些东西。”
而后略张着嘴,急急的在呼吸。
那人影给他倒了杯水,忧心忡忡捧到他面前:“喝点水吧。”
净白略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而后身影一顿,眼前一黑,晕在了桌上。
再醒来,他捂着额头,艰难的将身子从床上拔了起来,坐在了床边。
屋里一片漆黑。
他凝神坐了许久,才感觉眼前花白的幕和耳鸣慢慢停了下来,他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屋外的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
原来已是早上了。
他略动了动身子,屋外便跨进了一个人影,见着他起来,他连忙扶住了他:“师父,你可吓死我了,你这一睡睡了五天。”
净白扯了扯嘴角:“五天?那是昏迷了,不是睡着了。”
那人啊了一声:“师父你这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净白慢慢扶住他:“去外面坐坐。”
那人叹了口气:“师父你这身体,别出去坐吹风了吧。”
净白摆了摆手,示意一定要出去。
那人便只得把他扶了起来,他刚跨出门,便觉天空一片火红,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那人扶着他:“喔,这个呀,主峰那边好像有人问剑攻山门,这次这个看着很厉害呢,从昨天下午杀到今早,还放了火,没人制得住他。”
这些年青云门有不少上山问剑的,但这样的——
净白脸上浮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扯了扯嘴角:“攻山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那人摸了摸脑袋:“好像是,一男一女?”
净白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带我过去——”
那人又叹了口气:“师父,你这身子,别去凑热闹了,他们都去看热闹了,回来给你说就是了!那人可残忍,说是使一把邪气森森的扇子,不过两扇直杀入大殿,第一扇子见血砍的就是严肃真人的头颅,当场脑袋劈成了两半,严肃真人连剑都没拔出来呢!画面极血腥残忍!”
净白身影颤了颤,声音低了些:“是她。”
那人道:“谁?”
净白喉咙滚了滚:“带我过去。”未待他反应,“快!”
那人鲜少见他这样严肃认真的神色,啊了一声,连忙驱剑,往青云峰去了。
青云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净白落地,捂着心口喘息了声,在这间隙中,燃尽的旗帜硝烟弥漫,空气中全是灰烬呛人的气味。
他沿着阶梯慢慢往上走,先看见了一个黑裳的少年,身影倾长,黑纱覆面,一根极细的红绳编辫衬在短发之中,凌冽张扬,一双眸子又透又亮。
再往上走,便是那熟悉的,灰衣的身影。
她长高了一些,也更瘦了。一把绿松石银枝叶的扇子带着血色的杀意旋过,回到她的手里,她侧着脸,身上已被血染的透亮,侧颜冷漠,肤质玉白,神色淡然。
执扇而立,烟雾之中,仿若一尊惊心动魄的清凌神邸,那血不过是泼在她身上的油彩,不减清冷,反添肃杀冷冽。
净白闭了闭眼,嘴角有颤抖的笑慢慢扬了起来,他低低道:“小歌……”
他声音极低,那女子却猛然听到了,身子一颤,极快转过身,近乎愕然的看向了他。
净白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他慢慢站直了身子,看着她,轻声:“小——”
话未完,已被人一把抱住了。
女子手已圈住他腰死死抱住了他,身上鲜血的铁锈味和烟尘味道一并冲入他鼻翼之中,净白身子被她扑的有些站不住的想往后倒,但都被女子锢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小歌,你身上好脏——,还有,我不是说过——”
女子有些低哑的声音从他胸前传出:“只抱最后一次!”她轻轻笑了一声,“师兄还活着。我太高兴。”
顿了顿,她轻轻道:“师兄,好久不见。”
净白抬手,紧紧回搂住了她,闭了闭眼,眼泪便夺眶而出,他下巴压在她发上,察觉她额头那些血已染上了他面颊,低低道:“十四年六个月零二十一天,我终于,等到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面上一僵,皱着眉,捂住心口,像是止不住的要倒下去了。
千乐歌立马感觉到,反应过来,分开了些,稳稳托住他,坐在了石阶上,眼底有了些焦色彷徨:“师兄?”
净白心口胸膛一阵发疼,他略张口,喉咙腥甜,血已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堵住了他的话。
千乐歌被那涌出来的血激的眸子一颤,连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巴,声音已有些颤抖了:“师兄,不要吓我!你不能这样——”
那黑裳的少年极快蹲了下来,声音低沉:“千歌,别急。”而后伸手扶住了他的脉,像是微微一顿。
千乐歌听到他声音,找回了些理智,深吸了口气:“牧云,青玉峰的那大夫,找过来!”
那黑裳少年极快点头,往身后去了。
净白伸手,抚住了她有些焦色的脸庞,哑声:“小歌,师兄,撑不住了……”
千乐歌伸手握住了他手腕,紧皱着眉头,她一握,便霎时知道了牧云为什么是那副神色,脸色一变:“师兄!你的灵力呢!你的灵府为何一丝灵力不见,还——”
她像是骤然想到了,眼圈微微红了:“师兄,为了等我,你又受了多少罪……”
她侧过眸,面色乍然阴冷了下来:“还是让他死的太便宜了!”
净白叹息的摇了摇头,手指拂过她脸庞,将她脸上那些血迹都抹了,轻轻道:“师兄这次,没有食言……”
千乐歌手掌贴住他手,抚在自己脸上,扯了扯嘴角:“师兄,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还不能没有你!再坚持一下好吗,再帮帮我!我们,我们才刚要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师兄,不要这样——”
净白扯了扯嘴角,那手已没有力气,滑了下来,他轻轻开口:“小歌,我已……再也撑不下去了……”
千乐歌收敛了些心神,眸光转而坚定,双手稳稳一贴他手,源源不断的灵气便即可传了过去。
净白皱了皱眉,察觉那气转入五脏六腑微微带来些凉意,哑声:“没用的,我替严肃,练了十四年的青云二十一式,靠着‘雀火’中和才没死,身体,早就不行了……,我撑着一口气,只是想,履了约,再见你一面……”
千乐歌嘴角悲伤的勾了勾:“你还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好多话要和你说,你不能死!你必须活着!”
净白扯了扯嘴角:“小歌,那个少年是——”
千乐歌恍神间,道:“你说牧云。他是我捡回来的,他修剑资质很好,是我们新的家人。”
净白温润的看着她:“很好……这样,很好……”
千乐歌略深吸了口气,看着他,哀求道:“师兄,我不能没有你,再帮帮我,再活一段时间,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说,从此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阻止我们的脚步。不要离开我。”
净白微微闭了闭眼:“可,这世上之事,从不如我所愿……”
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一道有些沉的声音:“千歌,大夫来了,我还拿来了这个。应当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