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多高境界的修士佩剑,只要不是自己炼出来的,要想使用的得心应手,心意相通,都需要经过长时间的使用磨合。”
“又因为每柄灵剑的脾气不同秉性不同,对所持之人也有要求,这磨合的时间就会很长了,甚至根本磨合不好,这样一把剑,自然不能让持剑者在打斗间更胜一筹,甚至有可能还会拉低持剑者的境界,这在江湖切磋生死存亡之际,非常危险啊!”
“而我们藏剑山庄的剑,量身定做,无需磨合,一出炉便同你心意相通,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事半功倍,实在是除祟修仙的不二剑选。”
千乐歌看着自己脚下的路,佯装惊奇:“如此神奇?”
那人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脱尘清漠的模样,心道又是一桩大生意,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姑娘,我们藏剑山庄的口碑,修仙界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售后这块也是很完善的。”
千乐歌侧头看他:“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的剑无需磨合,铸出来就能和那人心意相通?”
那人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测:“一看您就是个行家,不是行家,问不出这么高深的问题。”
千乐歌摇着扇子,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哪里算行家了。
那人左右看了看,像做贼的模样,而后手拢着嘴巴轻声道:“这本来是我们藏剑山庄的绝密,看你这么真诚,那我便冒死告诉你了。”
他夸张的挑高了眉毛,神秘兮兮的悄声道:“是铸剑师。我们的铸剑师都是万里挑一的奇才,要心无杂念,澄澈通明,还要从小在藏剑山庄浩然正气之中学习满十五年才可有铸剑的机会,要想真正铸剑,他们要经过各种严苛的考核,这样千锤百炼的铸剑师,再配合我们庄主的绝密至宝,为客人要求量身定制,便铸成这千锤百炼天下无一的绝品灵剑!”
他复而补充道:“我们庄主的绝密法宝,这真的是绝密了,是藏剑山庄立派之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实在无法再透露给你了。”
千乐歌听着他这抑扬顿挫的音调,摇着扇子看他,微微一笑:“你在你们藏剑山庄是不是招幌客人最多的?”
“哎呀!”那人面露矜色,身子猛然站直,嘴角都要裂到耳后根了,摆了摆手,“都是浮名!浮名!要不说客人您的眼光就是毒辣,能上藏剑山庄来选剑呢!看人真准!”
“你不是修士?”千乐歌道。
他又摆了摆手,这回倒是真心诚意的:“我哪有那资质。我是山下居民,家里遭了祸,无处可去,庄主让我上山来做些杂事糊口。”
千乐歌复而低头看着路,转过了一座廊桥:“你们庄主倒是心善。”
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们庄主虽然脾气坏了些,却是个大善人,城里修桥铺路,治病救人求上他,他都会帮的。”
“之前遇上水患,他收留了很多人在山庄里呢,那时候山庄的粮食都不够吃了。水患过去还贴钱出人,替大家伙儿修建房屋。”
“哎呀,总之我们庄主,是个顶顶好的大好人。你选他的藏剑山庄来铸剑,绝对没错的!”
千乐歌微微一笑,还未说话,转过廊角,一座金白的殿,正矗立眼前。
掩藏在春日嫩翠之中,白墙黛瓦,花木扶疏,飞檐勾角悬挂剑行风铃,微风拂过,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这座殿同其他的房屋都不相同,格外光芒厚重,雕栏玉彻,金碧辉煌。
“眠剑居。”千乐歌看着那匾上的三字,念出声。
那人站在一旁,骄傲的挺起了胸膛:“这里面就是铸剑师的住处了。我们庄主说,这世间的人都像一把剑,但只有心境澄澈的人如铸剑师这类的,才能称之为一把好剑,所以,他们练功听课住的地方当然就叫眠剑了,比我们住的可好多啦,里面应有尽有,都是最好的,我都可想当铸剑师呢,可惜入世太久,杂事缠心没有那个资质啦!”
恰这时,里面有朗朗的声音传来,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我心如剑,澄澈无尘。”听罢,千乐歌一字一字重复出来,看着那座殿,眸光淡淡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那人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复而转头来看她:“听着就让人心静!这样的铸剑师才能铸成这世上最好的灵兵嘛!”
千乐歌没有再看,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走的颇快,以至那个人要小跑才能跟上她:“姑娘!你怎么乱走啊。说起来,你怎么从我们后山进来了,你们这些会飞的修士就是不爱走寻常路,也就是我这样不寻常的人才能遇得到你这份不寻常的业务——”
一路行至一池寒潭,千乐歌抬头一看,寒潭对面是一座中空的峭壁,山上一根木头也没有,全是怪石嶙峋,中间掏空的空间横七竖八挂着玄铁铁链,青蓝的火焰冲天,剑气凝霜,赤膊的铸剑师身影在寒潭的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寒潭之中,沉剑铺陈,肃杀冷硬。
在她正对面,立着一个木头的牌坊,门匾的位置没有名字,只有一道斜斜的剑痕。
剑炉。铸剑之地,无名之剑。
千乐歌微微一笑。这位秦庄主实在是很懂剑之道,各处都透着精妙。
那人终于气喘吁吁追上了她,双手伏在膝上,弯着腰喘气:“你们,你们这些修士,走路,走路,忒快!”
千乐歌的扇子一指在寒潭边像是在跳大神的一些藏蓝服饰的少年,他们捞着袖子,面色凝重,身子止不住东倒西歪,在水里像是在捉什么:“他们在干吗?”
那人喘匀了气,抬头看去,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喔,他们在抓‘剑鱼’。”他直起身,“是下一任铸剑师们,他们要经过各种考核嘛,抓‘剑’?就是徒手捉锋考核的一种训练,能更好感知铸剑时剑的状态。”
千乐歌道:“‘捉锋’?这‘剑鱼’到底是什么?是鱼?”
那人搔了搔头:“呃,我没捉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听他们说是这些沉剑剑气凝成,但具体长什么样,没什么机会看见,他们没怎么抓起来过。”
千乐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一笑:“那确实很难抓了。”
那人瞅了瞅她,又瞅了瞅她:“姑娘,你真的是来铸剑的吗?”
千乐歌高深莫测的摇着扇子,又往另一头走了:“你们铸一把灵剑要多少钱?”
那人见她终于问到关键地方了,连忙容光泛发跟着她:“哎呀,不贵不贵,只需八千八百八十八颗灵石即可。”
千乐歌听着这灵石二字,本想换成钱算一算,但怎么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遂作罢,摇着扇子,面上仍然微微一笑:“小钱。”
那人眼睛都亮了,嘴咧到耳后根:“哎呀,我观姑娘气质,也是那不差钱儿的人,那姑娘你想铸哪种剑?可有心仪的样式和原材料?”
千乐歌脚下生风,又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走的衣衫飘飘,仙风道骨:“暂未。不如你先说说有哪些原材料和样式可选?”
那人便掰着指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和她开始介绍样式和原材料,一一罗列有哪些优缺点。
只听得千乐歌连连称奇,看着他颇想把他收入月阁。
走至一高处,她低头一看,方才那眠剑居前,正站着两人。
一人着金褐色长袍,束着金冠,一人着藏蓝色长衫,像是藏剑山庄的人。
千乐歌收起扇子指了指那两人:“那是谁?”
那人将手搭在额上望了望:“喔,像是大公子。另外一个,唔,山庄里的?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大公子来藏剑山庄做什么,还去眠剑居。”
他转头,方才还和他说话的青衣女子仿佛原地消失,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他瞪大了眼,转了个身,又转了个身。
确定她真的不见了,才有些懊恼的一捶手:“哎呀,还是不应该离开大门口,干嘛要接这种神出鬼没修士的活嘛,一个两个的走的也太快了!一眨眼人就走不见了!”
他越想越怄气,便转身往下走了:“我还是回去接待普通人算了!”
司马青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取了箭,半眯了一只眼,瞄着门口地上的瓶子,在往里扔。
那门口已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箭了。
昨夜他就差跪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他那两个叔叔自己已反省好了要接手剑冢了,谁知得到了一个庄主出门没在山庄的理由,他这禁闭还是得关。
他手中之箭咻的射出,直直射入瓶中,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两声闷闷的响声,像是什么倒在了地上。
他霎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颇激动。
终于!有人来了!他无聊的生活结束了!终于有乐子了!
门推开,一席灰白的衣角落入视线。
他略挑眉,看着她脚边倒下的两人,又抬头看她,对这乐子委实没什么期待的意思,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脚下的人,眉头越挑越高,质疑:“千姑娘?”
千乐歌站在门口,略皱着眉看他,神色正经,直奔主题:“司马青,你带在身边的那婢女,可是秦望让你带着的?”
司马青拿着那箭,看着她大感莫名,但看她神色正经,面庞严肃,想了想还是如实道:“你说叶瓷?不是,我幼时在藏剑山庄,她也在了,在眠剑居学铸剑,她这样的性子,我阿公最是看重她,说她是万中无一的铸剑天才,剑冢是不收女铸剑师的,她是唯一破例。
但她性子执拗古怪,经常和里面的同门打架斗狠,又是个姑娘,我便求阿公让她离了眠剑居,跟着我了。”
千乐歌略皱眉,像是不解:“你说他很看重她,便这样让你带走了?”
司马青仰头躺回去,手指拿着那箭挽着玩儿:“自然没那么容易,我花了好些时间精力,让叶瓷除了喜欢剑,咳,也喜欢上了其他东西,她普一有了其他心思被分去心神,便入不得我阿公法眼了。我阿公打了我一顿,说我,咳,玷污了他这世上最好的灵剑,便也默认了让她跟我走。”
千乐歌面色没有更好,反而更差了:“她喜欢上了你?”
司马青又咳了两声:“我这样的人,岂非很容易就被喜欢上了?”
而后翻身坐了起来,看向她:“好了千姑娘,我可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该我问你了,你来府里,把我两位叔叔打晕,来问我这些问题做什么?”
他想了想,恍然道:“对了,看来你已去过藏剑山庄了,可寻到钎骨郎了?”
千乐歌看着他,面上平静下去,又浮出淡淡的微笑:“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司马青伸出一根手指:“先说有没有找到钎骨郎?”
千乐歌看着他不答。
司马青像是早知如此一般,叹道:“没有找到?我早说过了,我阿公和藏剑山庄——”
“司马青。”千乐歌打断了他的话,眉眼沉沉,神色正经,“有些事情我无法判断真假,要离开几天确认。你阿公为人,我只能告诉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思极深,他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见他皱起眉,眼底有了冷色,千乐歌视而不见继续道:“你可以和你大哥谈一谈。如果这几天发生了十分可怖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想起我今日说的话,留一些理智,不要让事情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司马青骤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眉眼冰冷:“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千乐歌已快速退了出去,略一曲手,拉上了门。
司马青连忙从床边跑了过来:“千乐歌!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拉开门,外面深夜寂寂,草木盛然,哪还有什么灰衣女子的身影。
远处墨黑的天幕上爬过一道苍雷,将院里映的一瞬雪亮,而后轰隆一声巨响。
春日将尽,夏日雷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