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印着卡通月亮的糖果盒,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江浸月心中持续荡漾开细密的涟漪。它无声地诉说着陆澈那份笨拙却真挚的心意,将之前所有朦胧的好感都照得清晰起来。
案件的压力依然存在,但心境却悄然不同。江浸月感觉自己身上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一种被默默支持和惦念的温暖,让她在面对“魅影”酒吧的重重迷雾时,更加沉得住气。
她对黑皮及其核心圈子的外围调查仍在继续,更加注重细节和耐心。同时,她也加强了对苏清斓的关心,时常去画室接她,或是在“淮安F7”的群里关注她的动态。守护好身边的人,成了她此刻最坚实的信念。
陆澈则进入了出发前最忙碌的阶段。频繁的封闭式培训、战术推演、装备调试,让他几乎住在省厅和特警支队。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偶尔在市局走廊擦肩而过,也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汇。他看起来更加冷硬,下颌线绷紧,眼底带着血丝,但每次看到江浸月时,那眼神深处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天傍晚,江浸月刚结束一场针对“魅影”酒吧资金流的分析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会议室,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苏清斓站在那儿,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深蓝色丝带系着的画筒,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清斓?你怎么来了?”江浸月有些惊讶。
“江姐姐,”苏清斓走上前,将画筒递给她,声音轻柔却清晰,“这个……是送给陆大哥的。我听说……他要去执行很重要的任务。”
江浸月接过画筒,手感微沉。“这是?”
“是一幅画。”苏清斓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画了很久……画的是……是那天晚上,你们来救我的时候。虽然当时很害怕,但我记得……记得陆大哥踹开门时,走廊的光照进来的样子……还有江姐姐你蹲下来看着我,跟我说‘没事了’的样子。”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保持着平稳:“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就想把那一刻画下来。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光和安全感。我想……想把这份感觉,送给陆大哥。希望他在……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光,也能平平安安的。”
江浸月握着画筒,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女孩,如今却能用她的方式,给予别人如此厚重而温暖的慰藉。
她伸出手,轻轻将苏清斓揽入怀中,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谢谢你,清斓。他一定会收到的,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送走苏清斓,江浸月拿着画筒,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份来自被守护者的、最纯粹的祝福,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陆澈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
「在哪?有事找你。」
几分钟后,陆澈回复了一个定位,是市局后面那个很少人去的、种着几棵老桂花树的小训练场。
江浸月拿着画筒走过去。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色。训练场边缘的路灯还没亮起,光线昏暗。陆澈独自一人站在单杠下,背对着她,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江浸月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深蓝色的画筒递给他。
陆澈接过,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清斓给你的。”江浸月轻声说,“她祝你平安。”
陆澈沉默地解开丝带,从画筒里取出那幅画。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清画上的内容——破旧的美术室门被一道强光撞开,光影勾勒出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轮廓(那是陆澈),而画面的前景,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江浸月)正蹲下身,向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蜷缩的小小身影伸出手。整幅画用色大胆,光影对比强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与希望。
陆澈拿着画,看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画面上那道象征着他的、破开黑暗的光束,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她很有天赋。”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但他小心翼翼将画卷起、重新放回画筒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将画筒紧紧拿在手中,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寄托。
两人并肩站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谁都没有说话。桂花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陆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紧。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
又是一阵沉默。离别的实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人窒息。
江浸月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月亮糖果盒,打开,取出两颗薄荷糖,将其中一颗递向陆澈。
陆澈愣了一下,看着她摊开的掌心,那颗浅蓝色的糖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糖,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那温度透过皮肤,直抵江浸月的心尖,让她浑身一颤。
他没有用力,只是那样握着,指尖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一个超越他们之间所有默契和习惯的、带着明确情感的举动。
江浸月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眸,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汹涌而克制的情感。有关切,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承诺。
“江浸月。”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等我回来。”
不是疑问,是陈述。不是请求,是承诺。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将她心中所有的不确定和彷徨都击得粉碎。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
“好。”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我等你。你也……一定要回来。”
没有更多的言语。在渐起的月色和初上的路灯交织的光影下,两人紧紧握着手,仿佛要将彼此的轮廓和温度,都刻进骨血里。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坚守,都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