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积雪尚未消融,咸阳城却笼罩在一种比严寒更刺骨的氛围中。吴柒府邸的书房内,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在场众人凝重的面容。
“这是最后一批了。”桑弘羊将名册轻轻放在案上,上面记录着刚刚被调离咸阳的工师名单,“三十七人,全部派往瘴疠之地。”
嬴疾一拳砸在案几上:“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
墨离沉默地整理着测量工具,忽然抬头:“恩师,让我们走吧。只要我们离开咸阳,他们对您的针对或许会减轻些。”
吴柒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门生。这些年轻人脸上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还记得工师学堂的第一课吗?”他轻声问道。
众人一怔。韩徒下意识回答:“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不错。”吴柒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帛书,“但还有下半句——‘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展开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新政的成果:“我们退一步,频阳的农户就要重新忍受饥荒;我们退一步,太原的矿工就要回到暗无天日的矿井;我们退一步,边境的将士就要用血肉之躯抵挡匈奴的铁骑。”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但是恩师,”一个年轻学子忍不住开口,“我们现在连学堂都保不住...”
吴柒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积雪覆盖的梧桐:“你们以为,工师学堂只是那座院子吗?”
他转身,目光如炬:“工师学堂在频阳的水渠里,在太原的矿洞中,在北疆的城墙上。只要还有人在用新法耕田,在用新技术开矿,在用新式兵器守边,工师学堂就永远不会消失。”
这番话让众人精神一振。
“从今日起,”吴柒的声音坚定起来,“我们要改变策略。”
他首先看向墨离:“你带一组人,编写《百工要术》。不要用官话,用各地方言。要把新技术编成歌谣、谚语,让农夫在田间都能传唱。”
接着吩咐桑弘羊:“整理所有技术资料,分成三个等级。初级要让识字的人都能看懂,中级要留给有心钻研的工匠,高级...”他顿了顿,“加密保存,等待时机。”
最后对嬴疾说:“挑选最可靠的二十人,成立‘传承组’。他们的任务不是做官,而是确保这些知识能够代代相传。”
众人领命而去后,吴柒独自留在书房。系统界面在黑暗中展开,显示着一条特殊提示:
【检测到文明火种计划启动】
【建议:建立分布式知识网络】
他轻轻颔首,开始实施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三日后,咸阳城各大市集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小贩。他们不卖货物,而是免费发放一种特制的“年历”。年历上除了节气,还印着新式农具的使用要领,以及简易的水利工程示意图。
更妙的是,年历的角落里印着几道算术题,旁边标注:“解出此题者,可至城南铁匠铺领赏。”
铁匠铺的老板是个满脸麻子的壮汉,见到拿着正确答案来的人,便会悄悄递过一本手抄的《匠作心得》。书中用隐语记录着各种工艺窍门,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破解。
与此同时,一批特殊的“行商”开始穿梭在各郡之间。他们表面上贩卖布匹盐铁,暗地里却在传播新技术。在频阳,他们教农夫用简易工具测量土地;在太原,他们向矿工传授更安全的开采方法;甚至在北疆,他们帮助守军改良城防设施。
这些行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货担上,都刻着一个不起眼的规尺图案。
然而阻力依然存在。这日,一个在河东郡传授造纸术的工师被抓了个正着。当地官员要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他处斩。
危急时刻,一群受过新政恩惠的百姓聚集在衙门前。为首的乡老高举万民伞:“大人!张工师教我们造的纸,让村里的孩童都能读书识字,何罪之有?”
更让人意外的是,几个当地儒生也站出来求情:“造纸术乃利民之举,与圣人所言‘有教无类’暗合。”
迫于民意,官府只得将人释放。
消息传回咸阳,吴柒欣慰之余,也感到一丝忧虑。民意可以暂时保护他们,但也可能成为对方更加疯狂打压的借口。
果然,赵高很快做出了反应。一道诏令颁布:严禁私相授受“奇技淫巧”,违者以重罪论处。
“他们怕了。”嬴疾看着诏书冷笑道。
吴柒却神色凝重:“狗急会跳墙。传令下去,所有活动转入更深的地下。”
这天深夜,吴柒在密室中会见了巴清。这位女商人风尘仆仆,显然刚远道而来。
“情况不妙,”巴清直截了当,“赵高的人正在查我的商队。这条线,恐怕用不了多久了。”
吴柒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如果有一天,你听到我出事的消息,就带着这个去沛县。”
“沛县?”
“找一个叫刘邦的人。”
巴清仔细收好玉符,深深看了吴柒一眼:“特使保重。”
送走巴清后,吴柒独自在院中站了很久。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渐渐积起薄薄一层。
系统界面无声展开,显示着当前的文明存续概率:39%。
这个数字比始皇在世时下降了,但比他预想的要好。看来,那些散布在民间的火种,正在发挥作用。
“老师,天冷了。”墨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为他披上斗篷。
吴柒回头,看着这个最早跟随自己的学生,忽然问:“你后悔吗?”
墨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学生只后悔没有早点遇到老师。”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咸阳的大街小巷。但在冰雪之下,希望的种子正在悄悄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