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咸阳,寒风卷着枯叶在街巷间打着旋儿。西市的茶肆里,几个老人围坐在火炉旁,神色诡秘地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那天书...”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压低声音,“是灾星降世啊!”
他对面的胖商人连连点头:“我也听说了!去年关中大旱,就是天书扰乱了天地秩序...”
类似的对话在咸阳城的各个角落悄悄流传。起初只是些含糊的耳语,不出三日,就已经演变成有模有样的故事。
“知道为什么灵渠修得那么快吗?”酒肆里,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大声嚷嚷,“那是用童男童女祭了河神!”
更恶毒的说法在坊间蔓延:吴柒是妖人转世,用妖术蛊惑了先帝;那些新式农具上刻着诅咒符文,用了会折损阳寿;工师学堂教的根本不是圣贤书,而是巫蛊之术...
这日清晨,吴柒的马车经过西市时,突然被一群百姓拦住。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举着个破布娃娃,上面用朱砂写着吴柒的名字。
“妖人!还我儿子命来!”老妇人哭喊着,“我儿子用了你的新犁,第二天就吐血死了!”
嬴疾正要驱散人群,吴柒却示意停车。他走下马车,扶起老妇人:
“老人家,您儿子是在何处买的犁?”
老妇人一愣:“就...就在市集...”
“可记得卖家模样?”
“是个黑脸汉子...”
吴柒转身对随从道:“查。三日内,我要知道咸阳所有售卖新式农具的商铺。”
随后他面向围观的百姓,声音平和却传得很远:“诸位乡亲,新式农具都是由将作监统一打造,刻有官印。若有人售卖无印农具,必是假冒。”
他指着老妇人手中的娃娃:“至于这等巫蛊之物,若是灵验,吴柒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羞愧地低下头,有人仍面带疑色。
然而谣言如同野火,越烧越旺。第二天,博士宫门前聚集了数十名儒生,高举“辟邪说、正人心”的横幅。
“妖书祸国!”为首的儒生慷慨陈词,“《新学基础》中竟说雷电是阴阳相激,简直亵渎天道!”
更有人翻出吴柒当年献上的世界地图:“看这地图,竟说我华夏不在天下中央,分明是妖言惑众!”
这些言论很快传到宫中。胡亥在朝会上惴惴不安地问赵高:“中车府令,民间都说天书不祥,可是真的?”
赵高躬身道:“陛下,天降异象,不可不察。去岁荧惑守心,今岁彗星经天,恐怕...”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胡亥脸色发白。
退朝后,李斯特意与吴柒同行:“特使可知这些谣言的源头?”
吴柒淡淡道:“总不出那几处府邸。”
“特使打算如何应对?”
“真相自会说话。”
三日后,吴柒在西市搭起一座高台。台上摆放着各种新式器具——从农具到量器,从指南针到改良纸张。
“诸位请看,”吴柒亲自演示曲辕犁的用法,“这犁省力,是因为改变了受力角度,与巫术何干?”
他又取出一面铜镜,反射阳光点燃纸片:“这也不是妖法,而是聚光生热的道理。”
最让人信服的是,他请来了频阳郡的老农。这个淳朴的汉子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俺家用新犁三年,多收了三成粮食。要是这是妖术,俺情愿天天中妖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然而就在气氛缓和之时,意外发生了。一个孩童在玩耍新式水车模型时,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火苗瞬间窜起。
“天火!天火啊!”有人惊恐大叫。
场面顿时混乱。尽管火势很快被扑灭,但“天书引天火”的说法又不胫而走。
当晚,吴柒在书房中查看系统提示:
【舆论压力:高】
【民心波动:-12%】
嬴疾愤愤不平:“这些人怎么如此愚昧!”
“不是愚昧,”吴柒摇头,“是恐惧。恐惧改变,恐惧未知。”
他走到窗前,望着咸阳宫的灯火:“赵高很聪明。他知道,要摧毁新政,光靠权力不够,还要摧毁人心。”
这时,桑弘羊匆匆进来:“特使,查到了。那个卖假农具的黑脸汉子,是卫尉府一个郎官的表亲。”
“果然如此。”吴柒并不意外,“那些儒生呢?”
“大多是真信了谣言。”桑弘羊苦笑,“有几个领了赵成的赏钱。”
最让吴柒忧心的消息来自宫中:胡亥开始做噩梦,梦见被天书中的“妖物”追赶。赵高趁机进言,要在阿房宫增设祭坛,驱除妖气。
“他们这是要把陛下也拉进来。”嬴疾担忧道。
吴柒沉默良久,忽然问:“我们还有多少纸张?”
“库存约五千张。”
“全部拿出来。我要编一本书。”
三日后,《格物启蒙》开始在咸阳流传。这本书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了新式器具的原理,还配上了生动的插图。
更妙的是,吴柒在书中加入了算术游戏、物理谜题,很快在孩童间流行开来。
“阿爹,我知道为什么水往低处流了!”一个孩童兴奋地举着书对父亲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虽然谣言仍在传播,但理性的声音也开始出现。
这日深夜,吴柒收到一封密信。信是王翦老将军写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
“谣言止于智者,然天下智者几何?”
吴柒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跳动的火光中,他的眼神格外坚定。
无论智者几何,他都要让理性的声音,传得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