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雪御风站在高处,撸了撸袖子,仍然觉得它碍事。
方圆百里只见湿泥,连根草都没有,令雪隐约闻到飘浮起来的腐臭气息。
司云徵站在法器上,离泥沼不过一丈,手里浮着一个形如北斗的追踪阵法。
他往它指示的方向走,令雪一路跟着他。
越往前,那股腐臭味越重。这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修士妖兽,她察觉到凝结不散的怨气,额角一阵刺痛,莫名烦躁起来。
“烨德,我从前见过你,那时的你尚且愿意庇护凡人,我信你能够悔过。和我回去,帮他们解毒,我会留你性命。”
一只足足一人高的巨大蟾蜍从沼泽下探出身,周身火红,毒液毫不收敛地向外溢散。
他听了司云徵的劝说,嗤笑一声:“道貌岸然——温淖,吞了他!”
随着烨德呼唤这声“温淖”,沼泽竟然像活了一样卷起一阵浪来,打向司云徵,高高扬起的泥如同完全张开的巨口,想要吞噬他。
司云徵缩地成寸,瞬移出去,随即与它交战,术法释放的间隙,烨德已经汇聚一击,准备趁他不察直接偷袭——
令雪伸展躯体,化作一只庞大的妖兽,显露出较寻常兽类细长垂落的双耳。她的头颅似狼而更狰狞,身被白毛,粗壮的尾巴冷静地缀在身后。
令雪收回御风法术,从天上直直坠落,将烨德砸进泥里,利爪狠狠豁开他脑袋,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泥妖听到动静,不再和司云徵缠斗,匆忙去阻拦令雪的攻击,司云徵把她当下的化身挡在半路,但遍地沼泽,她来去自如,还是到了令雪身边。
令雪剖烨德肚腹的动作被这泥妖打断,烨德趁机躲开,想要逃离,四周忽然迅速变冷,湿泥里混的水凝结成冰,化作囚笼,泥妖和蟾蜍都被困住,如同瓮中之鳖。
她抬眼一看,发现应寒也到了这里。
令雪重新按住无处可逃的烨德,划开他的肚皮,掏出一枚血淋淋的妖丹。
被称作温淖的泥妖尖啸一声,骤然化作人形,竟然是个瘦弱清秀的女子,跪伏在地,哀求道:“仙君!求你、求你饶他一命——”
司云徵不是会赶尽杀绝的性格,看见令雪的举动,面露不忍:“这位仙君,他虽有错,却不至于做到此等地步。”
令雪时至今日仍然不能理解司云徵的仁慈。如果她没有来,烨德和温淖能合起伙来把他杀了,他会变成泥里一具腐臭的尸骨。
可他不先谢她,却还在为这蟾蜍求情。
还能怎样?他总会知道她就是今天的救命恩人,令雪不打算装一辈子兔子,最后想着给他留个好印象,只收了妖丹,把奄奄一息的烨德扔进哭泣的温淖怀里。
她缓缓走到司云徵跟前,垂下头冲他喷了一鼻子气,算是**,嗓音里带着兽类的粗哑,像是惊雷炸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他一命。”
司云徵这才说:“多谢仙君。”
令雪耍够威风,心满意足地走了,从头到尾没给应寒半个眼神,然后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拿出刚刚掏的妖丹,一口吞下。
这是她的修炼方式。她和普通妖族不大一样,只能靠掠夺积聚力量。
热意在身体里蔓延,令雪呼出一口气,直接躺了下去,看着秘境里昏暗无光的天,觉得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心里有些高兴。
直到面前忽然出现一柄出鞘的、雪亮的长剑。
应寒是怎么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跟上她的?
令雪很直白地问:“你想死吗?”
应寒说:“这话该问你自己,烈红蟾的妖丹也敢直接吃,大约真不怕死。”
令雪这才发现随着体内热意蔓延开的不是修为逐渐积聚的快意,而是火毒造成的灼烧痛感。
令雪再次动了杀心。
“你以为这样我就只能任你宰割了?”
令雪只是觉得痛,妖力又没有消失,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杀了她?
应寒否认了:“我的确没有十足把握诛杀你,然后全身而退,但——”
他调转剑锋,指向自己:“我依然能与你同归于尽。只要你死,他就不必像上一世一样名声尽毁,成为废人。”
这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令雪气得发笑,认定他脑子有毛病。
她变回妖兽,但身形不如平常那么大,因为没打算一下拍死他。
令雪扑倒应寒,爪子按在应寒那柄剑上,吻部抵住他脖颈,想一口咬死他,可血会溅到自己身上,他又能把她和他一起烧死。
令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应寒还像只把握十足的大公鸡一样昂着脑袋看她,她直接怒从心头起。
人身没有锋利的爪子,不会扇一巴掌就流血,那你和我的拳头说去吧!
令雪骑在应寒身上冲着他的脸狠狠揍了几拳,听到他在挨揍的间隙发出闷哼声才觉得不那么愤怒了,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你想怎样?”
应寒冷笑:“师徒悖德逆伦,才更为世人不齿,你既然要拜他为师,就别再想勾引他,否则我会拉你去死。”
这话太难听了,令雪又运气朝他肚子锤了两拳:“你的嘴是用来找揍的吗?”
应寒看令雪好像被戳中痛脚,挨打也不在乎,继续说:“我不想怎样,我不知道此世是真是假,也不想和你这畜牲死在一处,更不想看他受你胁迫折磨,你只管离他远点,我绝不会管你做什么别的。”
“哈。”令雪掐住他脖子,五指深陷,“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有什么资格?你算什么?”
应寒白净的脸渐渐涨红,他却仍然平静,道:“我何必在意你眼里如何看待我,我只需要让你知道我能杀你,我会杀你,就算拼上性命。”
令雪松开手,面无表情。
她忽然想到什么,饶有兴味地凑到他面前:“如果司云徵自己说喜欢我呢?他如果喜欢我,你又凭什么阻拦我们?”
应寒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然笑出了声,难得露一个好脸,眉梢扬起,其实肯定算不上难看,令雪甚至觉得他有几分姿色。
但现在的情形下,他这样笑无异于**裸嘲讽她,令雪彻底控制不住脾气,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声音实在响亮,应寒笑意不减,一张嘴,还是能气死人的话:“你和他朝夕相处,奉上金银钱财,天珍地宝,华衣法器,他是否曾经对你说过一句喜欢?我想是没有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会喜欢一只畜牲的。”
令雪又扇了他一耳光。
她咬着牙,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一字一顿道:“我偏要强求。”
应寒仍然在笑,令雪连打他都觉得嫌恶,站起身,察觉到烨德妖丹已随火毒吸纳入体,动动手指,朝他身上扔了一大团水,把他从头到脚全部打湿了。
他这回不笑了,臭着脸起来擦拭。
令雪不管他,独自回到玲珑玉苑,见司云徵坐在院子里喝茶,就坐到他身边,问他:“师尊,烈红蟾是什么样子的?是虫子吗?”
司云徵耐心解释:“是蟾蜍,我从前在长洲附近游历时,他就已经和道侣在一起。我遇见过他们救治渡过覆水的凡人,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这样的情景。”
令雪听到覆水,神情凝固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覆水是什么?长洲我知道,凡人地界,我从来没有去过。”
“很有意思的地方。”司云徵道,“几千年前,最后一位真仙离开此世,临走时划下环绕长洲的覆水河,作为保护他们的界限。过界者不论是妖族还是修士,修为都会受到压制。”
令雪应了一声,看着他扶在茶杯边缘的修长手指发呆,司云徵忽然摸了摸她的头。
她疑惑地抬眼,司云徵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问她:“令雪想去长洲吗?”
令雪不太想去,但他很喜欢长洲,令雪担心他会因为她不喜欢长洲,以后过去都不带上她,所以回答:“想的。”
司云徵道:“那我们以后再去。真仙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要做的也已经做了。令雪,你先随我回上清宗,在洞虚阁留下魂名后,我们便是能彼此感知生死的师徒了。”
令雪原本在想应寒说的那句师徒悖德逆伦,更为世人不齿,可他说,拜师要留下魂名。
结成道侣是要交换魂名的,魂名虽叫魂名,重不在名,而在魂,法器受魂名能随心使用,道侣在彼此魂魄留下魂名,从此悲喜同感,生死相牵。
令雪和他成亲,走的是凡人拜堂那一套,他那时灵脉俱断,已经失去修为,身体脆弱得如同秋末枯叶,她最想要的,一直没有得到。
师徒之间,虽然不像道侣,心意相通,性命相连,留下魂名,多半也只是在宗门的什么地方一道留,但这样的亲近,实在是她渴求了太久太久的。
令雪变成兔子,卧在他腿上,才觉得有些安心。
司云徵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毛,令雪看看他,朝他手心蹭了蹭。
她能活很久,他也可以,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她能如愿以偿。
他们喊不是仙人的人仙君感觉很像广东喊不是老板的人老板(思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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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悖德逆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