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柯挂了电话却没有马上入睡,鉴于邹延近日对他的态度恶劣,估计在心里想过要把他除之而后快,那么去机场接他的可能性极低,所以他立即改签了机票,改为早上出发,中午到达,这样就能先赶去剧组抢占先机。
他不明白为什么邹延要拦着他见谢漪白,他是导演,那是他的男主角,他们日后见面的时间还多着呢。
邹延既然没有阻止这部电影的诞生,那表示对自己的竞争力很有自信,为什么还要反复对他示威?
盛柯想,狗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止不住地吠叫。
谢漪白清晨苏醒时,全身肌肉还在酸痛,他凭着意志力起床洗漱,浑然不知今天会发生什么。
他照常吃饭补充能量,在经纪人和助理的照料下出门,到了剧组换衣上妆,候场开工。
谢漪白起初还担心,舒霖年纪小又爱耍滑头,做导演究竟有没有谱,没想到此人在片场的统筹能力强得出人意表,脑子非常灵,对打光摄影和调度都有一套深刻理解,做事干练绝不拖沓,效率出奇地高。
不过对演员的要求也严苛,凡事只说两遍,谁问第三遍就要黑脸了。
平时在邹延身边跟班跑腿,一坐到监视器后面就傲兮兮的。
谢漪白又被舒霖NG了两场戏,心里有火无处发,中场休息时嘴皮子痒了,悄声和阿楚嘀咕:“你看他,古时候的宦官也这样。”
阿楚被他的毒舌逗笑了,和他交换信息说:“但我听说舒导在那事儿上挺行的,不会是太监。”
谢漪白:“啊?你从哪儿听说的?”
阿楚:“别人告诉我的呀,舒导年轻气盛,精力无限,不行才不正常了;而且长得小帅,才貌双全吧也算,还跟着柯导,想攀他的小演员多到得排队呢。”
谢漪白说:“阿楚你不要那么肤浅,娱乐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楚对他深深一笑,道:“小白老师,您多担心自己吧。”
谢漪白被她噎了一下,无从辩驳。
是吧,和娱乐圈的男人兜兜转转、不清不楚的人,是他自己啊!
忙碌一上午,到中午的饭点,谢漪白的肚皮已被咖啡填满,看什么都没胃口。
他又累又困,只想睡会儿,便独自进了保姆车,让阿楚四十五分钟后来叫醒他。
谢漪白调整好座椅靠背的高度,到头就睡,然而刚睡着,就听见有人敲车窗;他以为在做梦,但那人越敲越响。
他坐起来一看手机,四十五分钟才过了三分之一。
车窗开了,谢漪白正要大发雷霆吼出“都说了别吵我睡觉!”,却看见一张总令他惊吓的脸庞。
盛柯没给他反应的余地,绕到另一侧上车,关上车门,递给他两颗鲜嫩红润的小苹果,“听说你没吃饭,吃这个吧。”
谢漪白想骂也骂不出口,跟盛柯吵架太累了,他现在没力气。他收下水果,闷闷不乐地咬上一口,问:“你来找延哥吗?”
阴魂不散的……
“嗯,也是来找你的。”盛柯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拍在他的腿上,“剧本,记得看。”
“我哪有那时间啊……”谢漪白提出抗议,“你们想累死我吗?”
“这就喊累了啊,如果你不要?那我给别人?”盛柯要拿回去。
“不行。”谢漪白的手掌按住,三口啃完苹果,说,“付出就要有回报,这是我应得的,凭什么给别人。”
他找纸巾包住果核,等下扔到外面去,盛柯却摊开手,接过他制造的垃圾,下车帮他找垃圾桶去了。
谢漪白心说这男的还挺有眼色,转念一想,舒霖也差不多,可能邹延调教出的导演都是这样,做事方面全是实干派,不怕脏不怕累,吃苦耐劳。
他翻了下手里的剧本,《脱胎换骨》这名字很眼熟,是和某部已播剧或电影重名吗?
谢漪白还没想明白,盛柯就回来了。
“你晚上几点有空?我约了邹延聊一聊思路,你也来吧。”
“我还没看啊……”
“不算很长,少睡点觉就看完了。”
“……”谢漪白绝望了,剧本倾倒着掩盖他的脸。
盛柯掀开那一沓纸,观察他的眼神,“你脸色还行,读个剧本不算多压榨,实在累的话,让舒霖把你明天早上的戏换一换。”
“那倒不用,我克服下吧。”谢漪白不喜欢由于自己的原因影响整体计划,况且这怪谁呢?怪他啊!舒服日子过腻了,非要来挑战不可能。
演员转型不只是表象的改变戏路,接触的圈层和人脉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和新团队磨合必定是痛苦烦闷的;这就是他们拍电影的工作节奏吧,他除了尽力适应也别无他法。
上了贼船还想下去?他真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盛柯说:“你大致看一遍就好了,主要是想听听你对故事和角色的感受,不是让你明天就试戏,放轻松。”
谢漪白吐槽道:“你别总这么一惊一乍地出现,我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你也不想见到我吗?”盛柯很认真地问他。
谢漪白手里的打印纸有厚度,包了塑料封皮,宛如一本冰凉的书,在他的摇晃下,慢悠悠地扇来一阵油墨味的微风。
他瞧着盛柯的眼睛,那层深浅得宜、标准的扇形双眼皮,敛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眸,阳光沉进眼底,又反射出光芒,将睫毛镀成淡金色。
无论是谁,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都无法说出:是的我不想见到你。
谢漪白装瞎,让滑溜的封皮覆盖住自己的眉眼。
他蒙着脸不答话,盛柯握住他垂放的那只手,和他挣动的手指掐架。
好像在玩小游戏,手心痒痛交加,谢漪白笑得发抖,将剧本往对方身上摔去。
车窗再次被人敲响了。
谢漪白及时停手,还想问谁啊,盛柯却直接按下车窗。
邹延的脸赫然显现在窗框内,审问他们俩:“聊什么呢?怎么不叫我?”
谢漪白做贼心虚,不敢出声。
盛柯:“没叫你,你不也找过来了?”
邹延:“你下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盛柯下了车,谢漪白也想跟着下去,舒霖不知从哪何处冒出来堵住他,劝道:“谢老师你别添乱了,看热闹吧。”
“哦。”他只好趴在窗边,看那两人走到几步之外。
停车区域并未聚集闲杂人等,或许是舒霖喊人来清场了。
那是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位置,谢漪白听不清他们讲话,真就只看个热闹。
他想到还有第二颗苹果,举起来继续啃着。
舒霖守在车门外,跟他搭话:“谢老师,你中午就吃这啊?”
“嗯。”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着脆甜的果肉,“导演,你不去吃饭吗?”
“我去吃饭了,他俩要是打起来,你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吧?”
舒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男人嘛,都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你光天化日之下,和柯导躲在车里偷情,还给延总看见了,他不生气才怪。”
“什么偷情?我们只是在聊剧本!”谢漪白澄清道。
“哈哈哈,”舒霖笑道,“你骗我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谢漪白的思绪被拉回电影《揭晓》首映式那天,对了,那天舒霖也在,亲耳听见他和盛柯拌嘴,亲眼见到他们离场了二十多分钟。
他慌了神,急切地啃完苹果,说:“你再乱讲,我就去告你的状。”
“没事儿的谢老师,我谁也不帮,我只是希望咱们都能平平安安、和和乐乐地拍片、赚钱,您说呢?”
“那是我能控制的吗?”谢漪白乱翻着眼皮,不再关注窗外的人和事,坐正身体,翻开剧本的第一幕阅读。
他看了还没两行,舒霖劝架的声音传回他耳朵,他转过头看向人多的那边——
邹延的半边肩膀被舒霖扣着,像在拉扯一头暴怒的雄性动物;而盛柯不想被这澎拜的怒火和紊乱的激素波及,朝后让了一步,表情有几分无可奈何。
“在这儿不能动手!这是片场!”舒霖极力劝阻着邹延,“哥!你要顾全大局啊!”
谢漪白上次看邹延和邢展云打架,那种心有余悸的惊骇令他难以忘怀,但今天一方换成盛柯,他只觉得场面有些幽默,甚至是滑稽。
因为盛柯毫无斗志,眼中只有“完全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的迷惑。
这份看似冷静的粗鲁、木讷的野蛮,是所有文明和礼节的克星。
虽然幸灾乐祸很不道德,毕竟此情此景因他而起,但谢漪白没控制住情绪,不争气地笑了笑;他并没有忘记那一晚盛柯怎么把他气哭的,今日见证邹延也有此一劫,他释然了。
若不是这“大局”也注定了他的成败,他一定为邹延呐喊助威:打吧打吧!揍他啊!
这时盛柯正巧朝他看过来,他抿嘴收住唇角的弧度,可那道锐利的目光仍透过他的眼睛,洞悉着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的大巧若拙,他的隔岸观火,他的凉薄狡猾,以及骨子里类似孩童的残忍和冷刻。
谢漪白的脸顿时火烧火燎,他不敢再暴露更多,摁着按钮让车窗升起,把自己保护在坚硬安全的钢铁躯壳内。
他接着翻阅剧本,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不多时,又有人走来敲开他的车窗。
不是邹延也不是舒霖。
盛柯怕他再躲,手肘压在玻璃上,问:“热闹看够了?”
谢漪白没抬头,“嗯……”
“看够了就把我加回去,别再拉黑我了。”
啊这……他默默找到手机,在盛柯的监视下,解除了对方的黑名单限制。
“设为置顶。”
“我不!”谢漪白本能地否决。
万一被人看到或拍到了,又要生出事端,他可不是防窥屏。
“那把包给我,”盛柯见好就收,指使他递来座椅上的黑色背包,预告道,“记得看剧本,晚上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