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延请来的动作指导是位大牛,为多部香港警匪片贡献过经典打斗场面,自身也是经验颇丰的演员,对待工作严谨细致,力求完美。
谢漪白头一天上工,只试了试水,拍摄了几个简单的机位。本场导演按邹延的要求,为他设计了一段高光的室内动作戏,场景在旋转楼梯上,危险系数和难度不低,开拍前要经过系统的训练和排演。
像这样的功课本该在开机前着手进行,然而谢漪白本身没有武术基础,提前一两个月训练虽卓有成效,但他的档期不允许。
所以不如趁热打铁,激发他身体的潜能,边练边拍。
于是谢漪白就此展开了他白天拍戏,晚上加班体训三小时的吃苦生涯。
加班就罢了,关键在训练室里铺了保护垫的情况下,他的腰背还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晚上躺在床上做理疗按摩时,还得把第二天一早的文戏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如此繁重的工作量,对人的体力、脑力、抗压能力都是严峻挑战。
谢漪白不由得想起,他前一任经纪人胡姐说过,做实力派演员和拍偶像剧不同,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镜头前说台词,是要受苦受累的。
哈哈哈看不起谁呢?他这不是吃得下苦吗!
“啊啊啊疼疼疼……”谢漪白被理疗师按得叫苦连天,手脚抽筋,手中的剧本分页被揉皱成一团。
邹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他:“娇气。”
“我就娇气,不按了不按了,明天再说吧。”谢漪白破罐破摔道。
既然他受不住了,理疗师适可而止,收拾箱子退出房间。
谢漪白缓了缓,坐起来穿上宽松的睡衣,他一身药酒味,全身每块肌肉都酸痛难忍,犹如被黑粉套上麻袋暴打了一顿。
回过劲来,他将皱巴巴的台词段落理平整,继续默背着。
不知不觉中,邹延坐到了床边,手刚伸向他,就被他躲开了。
谢漪白大叫道:“你不准碰我!我遍体鳞伤!”
邹延被他的反应震到,收回手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要检查下你的脸有没有受伤。
”
“应该没有吧。”谢漪白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圈,确信道,“不痛,没受伤。”
邹延看他呆呆的,很可爱,揉揉他的头毛,问:“累不累?后悔吗?”
“累啊,我又不是铁人,但是不后悔,不可能后悔!”谢漪白扑向床头,拿起一瓶纯净水,他每天干得多、吃得少,纯靠灌水续命。
喝过水,他把瓶子交给邹延,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背过身说:“延哥你帮我拍下我后背的照片。”
邹延问:“你要发给谁?”
“发给我妈妈,跟她卖惨啊。”谢漪白催促道,“快点快点,再晚点我妈该睡了。”
邹延眉头一皱,很困惑,又感到新奇,用他的手机,帮他拍了几张他惨不忍睹的后背写真。
谢漪白接过手机,一股脑儿发给荔荔大美人,配语音道:“妈妈,我人要废了!”
邹延听得头皮发麻,手臂泛起鸡皮疙瘩,他很多年没叫过“妈妈”了,心情好的时候是“妈”,客气点叫“邹太太”,吵架时还会直呼其名。并且他想象不到,为什么能有人在成年后还和母亲保持如此亲厚的关系。
他回到沙发前坐下,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谢漪白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是在看电影,透过别样的视野、人物的面孔和声画,感受一个与众不同的新世界。
何荔梅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刷短视频,一收到谢漪白发来的照片和语音,天塌了 。
她立即回拨视频通话,焦急不安地下床去卫生间洗脸。
谢漪白一秒接通,何荔梅看见儿子的脸,长舒一口气道:“你人没事儿啊?”
“没事啊,就是这几天有点辛苦,想你心疼我。”谢漪白大大方方地向母亲索取关爱。
“先等我两分钟啊,宝贝,我把脸洗了。”何荔梅将手机搁在洗手台的支架上,打开水龙头。
“嗯。”谢漪白没有挂,也没切出界面,就看着他妈用温水清洁脸上的泥膜。
何荔梅得知他安然无恙,便不再焦心,擦干脸回到卧室内的梳妆台前,慢腾腾地护肤,柔声细语道:“怎么伤成这样啦?有人虐待你吗?”
“不是虐待,是拍打戏,天天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会磕到碰到。”谢漪白撩起眼皮看旁边的邹延,邹延正笑着打量他。
但他误解了邹延笑容中暗藏的意味。他朴素地认定,邹延这是在问他要名分,等着他将他介绍给家长。
“噢,那很不容易了。”何荔梅搽脸没用完的面霜,在两手间搓揉着,滋润养护手指。“要不我跟你爸来陪你半个月?给你做点爱吃的,犒劳犒劳你。”
她在外旅游野够了,打麻将手气不佳,便与丈夫重修旧好,过起老夫老妻的二人世界。
“好啊!”谢漪白一晃眼已有大半年没回过家,如果爸妈能来看他,给他送点温暖,那再好不过了。
他和父母关系和谐,没有承受过多少原生家庭的伤痛,很乐于做个懂事成熟的乖儿子。
而且剧组的饭是真难吃,每天让小刀去餐厅打包饭菜,他也会吃腻;阿楚做的沙拉又太素太健康,吃得他胃里反酸水。
如果爸妈一来,他就能大饱口福了。
“好,那我一会儿就看机票,买好了跟你说。”何荔梅把一张冻龄脸蛋涂抹得香软白嫩。
“你跟我爸怎么和好的?”谢漪白慰问起父母的婚姻生活。
“就那样和好的啊,你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就吃我这套。”何荔梅得意笑道。
“那我爸呢?他不在家啊?”谢漪白看卧室里只有他妈独守空房。
“他跟渔友露营去了,我真不懂这些钓鱼佬,每天空军还能钓得那么起劲,那鱼是会给人下蛊还是怎么的?”
就在此时,邹延的手机响了,他走去外间接听。
门一开一关,何荔梅直觉灵敏,靠第六感猜到他屋子里的人不是阿楚或小刀。她表情惊悚道:“你那边有别人啊?”
“嗯,一个朋友。”谢漪白说。
何荔梅恨不得手伸进屏幕里拧他的脸,嗔怒道:“男的吧?你也不说一声!我可是你妈啊!这大晚上的……吓死人了!”
“这角度他看不见。”谢漪白为让她放心,偏过前置摄像头,给她看邹延方才所处的位置,“他坐那儿的,只能听见咱俩说话。”
何荔梅见不惯他这粗心大意的性格,刻意刺他道:“这么晚还在你屋里,男朋友啊?也不说给妈妈看一眼。”
男朋友,呵呵,差点儿就是了。谢漪白跳过这一问,说:“想看就给你看啊,等他进来我让他跟你说话。”
不到两分钟,邹延接完电话进来了。
“延哥,延哥!”谢漪白疼得挪动不了腿,将摄像头调成后置,介绍道,“这是我妈妈,你给她打个招呼吧。”
邹延反手合上房门,对着他的手机问好道:“伯母您好,我叫邹延,是小白的朋友。”
何荔梅:“喔唷小伙子腿好长啊,你们是同事吗?在一起演戏的?”
“不是的伯母,我是制片人。”邹延解释道。
何荔梅其实记得邹延的长相和身份,谢漪白给她看过照片,还给她科普过这是个很厉害的电影人,对自己的事业极有助力。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出于礼节和情商;夸人好高好帅,那太浅薄,听着虚伪,拐弯抹角地夸才显得真诚。
“噢我还当是演员呢,长得比男主角还高大,谢谢你啊小邹,帮了漪白不少忙。”
“不客气,伯母,是漪白值得。”
何荔梅对儿子私生活的探究是浅尝辄止,孩子大了,需要**和边界感。她也不喜欢瞎操心,养那么大的儿子,就该让他自己去闯,当妈的有那闲功夫,不如多享受和报答自己。
没有她当初的含辛茹苦,哪儿来儿子光明灿烂的今日?
她没多心疼谢漪白,只心疼芳华逝去、全靠金钱留住青春的自己,“我要去追剧了,你们年轻人聊吧,挂了啊。”
“好,伯母再见。”
“妈妈晚安。”
邹延尽管和他妈说上了话,却没见到他妈的模样,只道:“感觉你妈妈的心态很少女。”
“是啊,她还把自己当小女孩呢。”谢漪白说,“我最庆幸的就是我妈很幼稚,她只顾着自己享福快乐,从不插手我的工作。”
“嗯,很明智,一般由私人运营的家庭作坊都不够专业,只会妨碍和拖累艺人的发展。”
“延哥,你这么优秀,你家里人对你很严格吧?”谢漪白抛开手机,趴在床边问。
“是吧,但我不服管,他们很早就放养我了。”邹延不想提家里的事,“等你爸妈到了,我来安排探班和吃饭吧。”
“好啊,吃饭就别去外面了,都上我这儿来吧,我爸妈平时在家过得冷冷清清的,就爱张罗和热闹,再叫上芊芊姐和舒导!”谢漪白脑补着剧组大家庭其乐融融的场景,“如果方晔愿意来,那就更好了!”
“就惦记你那偶像是吧?”
“不会吧延哥,这种飞醋你也要吃?”
他这么一说,邹延倒是哑口无言了。
邹延那句偶像是随口一提,方晔那人表面上清高冷淡,实际比谁都精明虚荣,谢漪白现在的倾慕和崇拜,是建立在对影帝的滤镜之上,但只要是滤镜,早晚会碎的。
他更担心他那死心眼儿的发小。
刚刚给他打电话的人是盛柯,说要来当面和他商讨剧本的细节。
这本是最寻常的谈公事环节,可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点,让人无法不怀疑,盛柯是来搅浑水的。
邹延在电话里说了——你别来,最近我们都很忙,谁也没空接待你。
盛柯挂断了,紧接着给他发来机票的订单截图。
听不懂人话是这样。
来就来呗,长了腿的大活人,拦是拦不住的。
假如故意伤害罪不用坐牢,邹延真会考虑把盛柯的腿砍了,给他的出行造成一点障碍。
不过二十多年的朋友,不至于动刀动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