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白真受不了他这个死德性,暴躁道:“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吗?我已经说了,我选邹延,没有邹延我也不会选你的!我警告你,你必须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你要是敢说出去——”
“我就死定了?”盛柯接话道,“你要怎么杀了我呢?”
谢漪白是干不出同归于尽的极端行径,却也不想就此认输,讲明利害道:“你要是说出去,咱们三个都别想有安生日子!你积点德吧!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就让那么多年的友情毁于一旦!”
可是他的这段话于盛柯而言,威吓性为零,盛柯说:“这都是你的猜想,邹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人好也不是你辜负他的理由!他让你来给我送花,是信任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谢漪白一说又要悲痛欲绝了,但实在无泪可流,只是声音发颤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正常人……你脑子有问题。”
盛柯不和他唇枪舌战了,向后一仰躺进软和的床里,握着手机解锁屏幕,荧光照在冷峻英气的眉目上,“问下邹延睡没有,我来探探他的口风。”
他想向谢漪白证明,此事有斡旋和周转的空间,不是真相大白了就世界末日了。
这张床够宽敞,躺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谢漪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抢夺他的手机,藏在背后,勒令道:“不许你说!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机砸了!”
盛柯两手撑在身后,支起上半身,随性地瞧着他,“砸呗,我手机用三四年了,也该换了。”
谢漪白的倔劲犯了,不肯错过一丝希望,然而他脑筋转得不够快,只能胡说八道:“那我送你新的,你替我们俩保守秘密。”
“你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盛柯收起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忖量道,“也行。”
谢漪白不晓得他又想到哪儿去了,遇上盛柯这种人,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他只揪着后两个字问:“所以你答应吗?不把这件事告诉邹延。”
“可以,我答应你,”盛柯没来由地凑近他,“不过我不要新手机,我要这个——”
然后手伸向他的耳朵,托起他的头,要强吻他。
谢漪白推拒的时机晚了半拍,他只来得及挡住盛柯的手,转开脖子偏过脸时,对方已经靠过来,如俯冲的鹰隼,精准地啄住他的唇瓣。
怎么说,他身体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应激反感,而是瞬息间的时光凝滞,血液从四肢大脑倒流回心脏,化作欣喜若狂的、怦怦的搏动声。他的头皮炸开,后颈发麻,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涌上背脊。
在这次并不算自愿的亲吻中,谢漪白浑身剧颤着,他忘记了其余的违背本能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睁大着眼睛,盛柯的睫毛因离得近而虚化,仿佛梦境中的一片鸦羽,轻轻地飘落,覆盖住他的脸。
他惶恐地闭紧上双眼,放大的听觉捕捉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视觉消失后,思绪飘逸到记忆中的远方。
他看到车窗外的夜色和雨幕,还有一条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腕表上的指针像一枚尖细的利剑,扎穿他的心垂落进浩瀚的星河寰宇。
盛柯嫌他抵在胸膛的双手碍事,锁住他的手腕,手指沿着掌心钻进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力道强硬地掰开他的胳膊,压着他倒下去。
如同溺进温暖的海水,被子和床单上残留着他们两个人的气息,像无孔不入的水流将他包围裹挟,几小时前在黑暗中缠绵的时刻如一缕幽魂,紧密地附着在他的躯体上,剥夺了他的感官。
谢漪白开始出汗,腰和腿发软,他仅存的理智宛若一根针,刺痛着太阳穴。
这是不对的,他怎么能跟盛柯……
然而他的身体并不这样想,如果他的手还能活动,也许会把理性与直觉交战的大脑挖出来埋入地下。
他的神魂分离,被困在无法挣脱的牢笼内,在灵魂即将随肉身沉沦之时,是他清澈的眼泪救了他。
咸涩的液体混进难舍难分的吻里,盛柯放开他,凝视着他的脸,“你哭什么?”
谢漪白低下眼,被啃得红肿的嘴唇嗫嚅道:“我又拒绝不了你,还不能哭一哭吗?”
“拒绝不了是什么意思?你害怕我吗?”
“……嗯。”
盛柯又问:“是害怕还是喜欢?”
“我不喜欢你!”谢漪白坐起身,一口咬定道。
盛柯也坐起来,坦然道:“你害怕我,可是我喜欢你,应该是不输给邹延的喜欢。邹延那么忙,我比他闲多了,在喜欢程度上不相上下的同时,我还比他时间充裕,你选我更有性价比。”
“谁要你喜欢了,你只会勉强人……还性价比,喜欢是不讲性价比的!”
“邹延不勉强你,你也没爱上他啊。”
谢漪白已然醒悟,再如何争辩都是徒劳无果,他结束对话道:“我不跟你说了,你什么也不懂。”
感情的事,盛柯是不够懂,所以不去反驳,只说:“我当然可以不告诉邹延,但以你的性格,如果长久地瞒着他,心里会像压着块大石头,那样活着很累的。”
“累有什么办法?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谢漪白看不惯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被刺激就愤然反击,“你才是始作俑者啊!我要被迫成为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带着心理负担过活,还不是全赖你!”
“是赖我,我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吗?你不用有负担,交给我解决就好了。”
“你那不叫解决!你那叫牺牲我和邹延,成全你自己!”
盛柯好言解释道:“你跟我在一起,能演到别人梦寐以求的电影,那不是你最初想要的吗?你那次来试镜,是为了演我的电影吧?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谈何牺牲?再说邹延,你本来就不喜欢他,他从未拥有你又何来的失去?在这个决策里,没有人做出了牺牲,是最好的方案。”
谢漪白一听他讲话就想揍他,和这么一个脑回路清奇、是非道德不分的人雄辩,纯属浪费生命!
他沉默地下了床,去衣柜取出衣物,进浴室换回自己来时的穿着。
“柯导,今天的事就忘了吧,但愿我们之后的每次见面,都能假装互不相识。”谢漪白用尽毕生修养说出这句话。
“要我送你回家吗?”盛柯问。
他摔门而去。
今天谢漪白是自己开车来的,凌晨的地下停车场没有车辆光顾,安静得仿佛一座墓园。他坐在车内,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趴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
眼看快要天亮,他却没有一丁点睡意,到头来他连独处伤悲的权力也无,不能在这儿干熬着,还是得快些回家,吞一颗安眠药睡上一觉,养好精神和皮肤,应付接下来的工作。
盛柯在黎明前回到居所,他不困,只冲了澡就来到书房,还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计划工作一上午。
在整理文件时,他又看到写给谢漪白的剧本,他毫不迟疑地点开,挑了几处段落进行修改。
改完的成果令他自满,通常写完新的故事,邹延总是他的第一个读者和观众。
谢漪白大约是把他寄过去的剧本弃置一旁了,他该发给邹延看看的,可是谢漪白说的那些话多少干预了他的思路。
邹延会很在乎吗?
他和邹延共同成长,从童年、少年相伴到青年,或许也会以伙伴的关系,度过后半生。
他或许是横刀夺爱了,可是他真的有抢走什么吗?
盛柯想不明白,于是他给邹延发了微信。
虽然邹延说过,有事打电话,别发微信,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我给小白了写了剧本,你要看吗?
盛柯输入后发送完毕,并关闭了对话框。
他早上八点有视频会议要开,在这之前要先准备一部分资料。
中午十一点,盛柯去厨房做了一锅大杂烩,有半生不熟的彩椒、西兰花、鸡蛋、虾仁,还有两块煎羊排,此为他的家常便饭。
他懒得拿筷子,就着锅铲开动,站在灶台边吃完,用过的厨具放进洗碗机清洁,他端着今日的第二杯咖啡回到电脑前。
邹延给他回消息了,很简短,只有一个问号。
他敲字道:要看吗?
邹延恰巧拿着手机,回复他:你什么时候写的?
最近
邹延:怎么想起给他写剧本
想到就写了
邹延:他暂时没档期,再说吧
你能代替他拒绝?
邹延:我能
盛柯含着一口苦涩的咖啡,敲出一排字:要是我说,我也喜欢他,你会是什么感觉?
邹延早晨结束了在医院的纷争,回到酒店,睡了三小时便被电话吵醒。趁着洗漱的几分钟,他划拉着微信消息列表,捡了几条重要的做出答复。
盛柯也在其列,但对话内容叫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吧,盛柯这人很少说废话,也不怎么在网上闲聊,所以大概不是随口说说。
邹延睡眠不足,却因精神状态处于高压之下,异常清醒,思维敏捷。
谢漪白是很招人喜欢,有谁不喜欢呢?
他不认为盛柯懂得什么叫喜欢,肤浅的喜欢更像是一种食欲,馋了,想吃。而发自内心的喜欢是珍爱,是舍不得下嘴。
邹延也不想深究盛柯所谓的喜欢从何而来,他们在关系上很亲近,却在灵魂上很遥远。
他绝不去钻研让他费解的谜题,那不会有答案的。
他吐掉漱口水,擦掉嘴边的泡沫,擦干净手,耗费宝贵的时间打字道:我可以理解你喜欢,但请你把它当作秘密埋藏在心底。
过了五分钟,盛柯发来一个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