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镜影 第4章 危机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千山书院上空。月隐星稀，唯有山风比往日更加凄厉凶猛，带着尖锐的呜咽之声。

那丝令人作呕的腥涩气息在风中似乎也变得浓郁粘稠，若有若无，却如同阴冷的毒蛇信子，不断挑动着修行者敏锐的灵觉，带来一种山雨欲来、大难临头的压抑感。

姜扶摇于听风院中练剑，青釭剑化作一道道撕裂黑暗的青色匹练，剑风呼啸，凌厉无匹，冰冷的剑光映照着她同样冰冷的眉眼。

今夜她的剑依旧锋利，却斩不断心头那缕随着风声越来越清晰的不安与躁动。

星陨谷方向的异动，叶灵泽的深藏不露，白日里云弈老人意有所指的点拨……

她收剑而立，玄衣在夜风中拂动，感受着风中传来的紊乱而充满恶意的信息，正欲凝神，细细分辨那腥涩之气的源头与强弱变化，忽然——

隔壁落雨院内，那股她曾在测灵时惊鸿一瞥感知到的、浩瀚磅礴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沛然涌出！

并非针对任何人的灵魂攻击，而是以一种极其迅捷、隐蔽的方式，瞬间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涌覆盖了整个青灵居区域。

并紧接着，分化出无数更加细微、更加敏锐的无形触手，向着星陨谷的方向，极快、极凌厉地延伸、探知了一瞬！

在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瞬间熄灭，重归黑暗与死寂。

若非姜扶摇的神识始终保持着对周遭一切能量流动的敏锐，几乎无法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惊人变化。其强度、广度以及精细入微的操控精度，让姜扶摇都感到心惊。

那浩瀚磅礴的精神力，倒卷而回，收敛得无影无踪，落雨院重归平静。

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只剩下那缕晚香玉的冷香，在带着异常湿冷寒意的夜风中，固执地浮动、弥漫，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

姜扶摇瞳孔骤缩，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骨节泛白！

叶灵泽！她果然一直在隐藏！而且隐藏得如此之深！这等精神力量，这等探查手段…她想做什么？她对星陨谷的异动，反应如此迅捷、如此警惕、如此……深入！

她不再犹豫，身形如一道彻底融入浓稠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掠出院子，直扑书院藏经阁的方向。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印证这不安与危机的来源，以及……叶灵泽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目的。

藏经阁高层，灯火幽微，仿佛随时会被周围无边的黑暗吞噬。

万籁俱寂，只有岁月沉淀的墨香、纸香以及玉简特有的冰凉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带着一种知识的厚重与孤独。

姜扶摇在如同迷宫般、高耸至穹顶的巨大书架间快速穿行，目标明确地寻找着与星陨谷相关的残卷、秘录。冰凉的玉简贴上额间，神识沉入其中，信息碎片，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的脑海。

就在她查询于一枚玉简时，她听到了一阵压低的、模糊的交谈声，伴随着极轻微的玉环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在死寂的藏经阁高层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

她心念电转，周身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仿佛化作了一道真正的影子，与周围浓重的阴影、缓缓流动的空气、甚至书架上弥漫的陈旧尘埃气息完美地融为一体。

如同从未存在于这片空间，连呼吸和心跳都近乎停滞。

“……时机将至，结界裂隙……的共鸣波动也愈发清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急切与激动。

“家主已秘密抵达山下云霞镇，‘蚀光藤’亦已通过特殊渠道，准备就绪，只待…最终共鸣，便可里应外合，……完成接引，迎回……”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回应，语气恭敬。

“放心，内应早已安排妥当……只是那几个顶尖苗子，尤其是北疆姜氏那个号称剑首的姜扶摇，需多加留意，必要时……可借谷中异动或他人之手，制造‘意外’，除去……”

“明白。”

“还有江南叶氏的叶灵泽，看似无害，但其叶家‘镜心’之术……怕察觉些许，亦需防范……必要时，种子或许可以提前动用，在她身上种下。既可试探其‘镜心’深浅，成为我等窥探书院、甚至对付叶家的助力……”

后面的交谈声愈发低微模糊，伴随着一阵细碎而迅速的脚步声，那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书架深处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玉环轻撞余音，在死寂中慢慢消散。

姜扶摇自阴影中缓缓步出，面沉如水，仿佛覆盖了一层万年寒霜。

指尖因用力握紧而微微发白，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在眼底一闪而逝，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几分。星陨谷、结界裂隙、钥匙、内应、家主密至、蚀光藤、借刀杀人、种子……

这些零碎却骇人听闻的信息碎片，在她脑中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飞速拼凑出一个巨大阴谋轮廓。是一场策划已久、里应外合的惊天祸事！

她和叶灵泽，一个因锋芒太露、实力超群，一个因身怀莫测异术、可能窥破阴谋，竟都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巨大而黑暗的漩涡卷入了风暴中心，成为了某些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到听风院

天青色的衣裙在带着异常湿冷寒意的夜风中轻轻摆动，勾勒出单薄而挺直的背影。

她的侧脸在朦胧黯淡的月色下，显得无比沉静，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

叶灵泽微微抬起的右手指尖前方，正悬浮着一滴缓缓滚动、约莫龙眼大小的水珠，让姜扶摇目光一凝。

那水珠清澈剔透，在其内部，却隐隐倒映出一片翻涌不休的、如同刚刚凝固的浓稠血液般的暗红之色。

那血色充满了不祥、污秽、堕落、疯狂与毁灭的气息，与今夜风中那缕令人作呕的腥涩，以及藏经阁中所闻的“蚀魔之气”描述隐隐吻合。

这绝非简单的感知，这更像是……以水镜之术，直接映照出了那污秽本源的些许形貌！

姜扶摇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仿佛踩在了冰冷的针尖上，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叶灵泽似有所感，倏然回首，目光与她在无边昏暗中狠狠撞个正着。

这一次，她脸上没有了往日惯常的、用以示人的温软恬淡笑容。

那双总是蕴着江南朦胧烟雨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清晰地映照着稀薄而冰冷的月光，带着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深藏的、无法完全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忧惧。

“姜姑娘，”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被凛冽的夜风揉碎，消散在空气里，“夜已深了。”

这话像是一句寻常的、带着关切意味的问候，却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与严峻的警示——你，也看到了，感觉到了，对吗？这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在，步步紧逼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致命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