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镜影 第5章 盟约初成

姜扶摇没有立刻回答。她走近几步，目光越过那道低矮的篱墙，落在那丛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清辉的玉露兰上。

然而钻入鼻尖的，却是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霸道、仿佛能侵入神魂、却又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晚香玉冷香。

而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叶灵泽尚未完全散去氤氲水汽与那抹令人心悸的暗红倒影的指尖。

“星陨谷的方向，很不太平。”她言简意赅。

叶灵泽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迅速将那残留的水汽与倒映的不祥暗红彻底敛去。

脸上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示人的温婉，但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忧惧却挥之不去：“山风躁动不安，带着……令人神魂悸动的污秽与疯狂。‘镜心’持续示警，危机已迫在眉睫。”她以自己的方式，确认了危机的临近。

两人隔着那道薄薄的篱墙，一时无言。

夜风呜咽着穿过庭院，带来晚香玉那挥之不去的冷香与风中那丝愈发清晰的腥涩。

彼此都无比清晰地明白，对方已然知晓了那正在步步紧逼的、足以致命的巨大黑暗。

“藏经阁，”姜扶摇再次开口，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剑光，牢牢锁定叶灵泽，仿佛要刺穿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我本想去查证一些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却意外听到了一些人在说……‘钥匙’、‘内应’、‘蚀光藤’…还有，针对你我，以及其他几位的‘清除’计划。”

她毫不掩饰，将所听闻的最核心、最骇人的危机，**裸地摊开在叶灵泽面前。

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叶灵泽琉璃色的眼眸中，一抹锐利如闪电的光芒骤然闪过，旋即又迅速隐没，恢复成深潭般的古井无波，只是那潭水之下，已是暗流汹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周围的晚香玉香气似乎随之更加浓郁了几分：“‘镜心’……近日亦反复映照出指向你我的、如暗处窥视的毒蛇，嘶嘶作响，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她以自己的“镜心”感知，再次确认了姜扶摇带来的信息的真实性，并点出那恶意已然近在咫尺。

母亲预言的、那如同噩梦般缠绕不休的死劫阴影，此刻仿佛正与这现实世界中步步紧逼的恐怖危机，缓缓重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心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下一刻就要断裂。

姜扶摇看着叶灵泽那双映照着冰冷月光与沉重危机倒影的眸子，那里面有着与她相似的警惕，以及一种深藏的、不甘被命运摆布的坚韧与决然。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向前踏出一步，玄色的衣摆几乎触碰到粗糙的篱墙枝条，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在朦胧的月色下，缓缓摊开。这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代表着初步的信任与邀请。

一道精纯凝练、呈现淡青色、内部有微小剑气符文如星河流转般生灭不息的风灵之力自她掌心浮现，如同拥有生命般温顺地盘旋、舞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不仅是灵力，更是她此刻坦诚而毫无保留的坚定意志，是北疆姜氏剑首的承诺。与此同时，她腰间的剑穗风羽，仿佛受到感召，无风自动，散发出愈发清晰的、柔和的青辉，与掌心的风灵交相呼应。

“叶灵泽，”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穿透夜的寂静，“过往疑窦，可暂搁一旁。眼下危局当前，独木难支。我不知你隐藏何等隐秘，但此时此刻，你我皆在这劫难之中。”

她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青色火焰，直视叶灵泽眼底：“我，姜扶摇，愿以此身风灵为契，立誓。此劫中与你，互为唇齿，情报共享，危难相扶。背此誓，风灵弃之，剑心自毁！”

这是在她认可了对方价值与处境后，发出的最直接、最郑重的联手邀请。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剑的锋锐与风的决绝。

叶灵泽的心骤然收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母亲临终前关于死劫、关于藏拙的告诫，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眼前甚至闪过母亲苍白而忧虑的面容。

与姜扶摇这样锋锐、注定吸引所有目光的人结盟，几乎等同于将自己从相对安全的阴影中，彻底暴露在明枪暗箭之下！

这会不会……正是那致命死劫的开端？是命运设下的又一个残酷陷阱？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指尖冰凉。

拒绝吗？凭借“镜心”的洞察与预警，或可独自在这危机四伏的漩涡中勉强周旋，苟延残喘，或许能避开最直接的冲击。

可是……若星陨谷封印真的彻底崩溃，那蚀念魔物席卷天下，书院倾覆，汐洲大陆生灵涂炭，她江南叶氏，她想要守护的东西……真的能抓住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矛盾与恐惧在她心中疯狂冲撞、撕扯，让她脸色微微发白。沉默在蔓延，每一息都如同刀割般漫长而煎熬。

夜风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和那枚海棠花瓣，花瓣依旧稳固。

姜扶摇举着那团象征着誓言与信任、不断旋转的风灵之力，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眼神纯粹而坚定，没有丝毫杂质，如同北疆风雪中永不弯曲的巍峨雪松，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坦荡与担当。

叶灵泽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她看向姜扶摇那双交付信任的眸子，避，或许是慢性死亡。进，危机四伏。

争得那真正的一线生机，为了在这更大的、席卷一切的危机中，抓住更强的力量，为了…活下去…

一抹决绝的亮光，骤然自她眼底最深处燃起，驱散了所有的犹豫、阴霾与恐惧。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月华般清澈、深邃、带着映照万物、辨析真幻、守护心灵的玄妙力量流淌而出——那是江南叶氏代代相传的“镜心”之力的显化，是她立身的根本。

她将萦绕着纯粹“镜心”之力的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仿佛押上所有筹码，点向姜扶摇掌心那团盘旋舞动的淡青色风灵。

指尖与风灵触碰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如同太古凤鸣、又似天地初开第一缕风声、蕴含着无尽玄奥的异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震撼性地响彻在两人的神魂最深处！

淡青色的风灵与月华般的水汽瞬间交融，不分彼此！

一道微型的玄奥、蕴含了风之无拘无束与水之明澈包容意境的青蓝双色符文，在两者交汇处骤然亮起。

光华流转，旋即化作两道温热的、带着彼此气息与意志印记的细流，分别没入姜扶摇的掌心与叶灵泽的指尖。

与此同时，姜扶摇腰间的剑穗风羽青光大盛，内部风璇欢快地加速流转，发出愉悦的轻鸣。

而叶灵泽鬓边那枚诡异的海棠花瓣上，也同步流转过一层绚烂夺目的瑰丽光晕，两者交相辉映，共鸣般震颤着。

片刻之后，才如同潮水般缓缓平息，恢复原状，但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种无形的联系。

叶灵泽收回手指，心中百感交集。刚刚花瓣是在认可吗？

她抬眼望向姜扶摇，唇边终于绽开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笑容，清冷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好。江南叶氏叶灵泽，亦以此身‘镜心’为鉴，此劫中与你祸福同担，直至云开雾散。”

她在心中，对着自己，也对着那冥冥中不可测的命运，无声地默念：“姜扶摇，但愿你是我挣脱死劫、照亮生路的曙光，而非……将其提前引来的催命符。”

镜心为鉴，风灵为誓。盟约既成，生死无悔。

姜扶摇感受到掌心那盟约烙印传来的稳定而温暖的灵魂联系，心中一定。

她看着叶灵泽那褪去所有温柔伪装后、清晰展露出的、带着决然与惊心动魄之美的笑颜，竟觉得比北疆最烈最醇的酒，更让人心潮澎湃。

风羽与海棠花瓣那奇异的共鸣辉光，更是让她冥冥中觉得，这场盟约，似乎得到了某种超越她们理解的、源自天地规则的认可。

“接下来，”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与高效，带着剑指目标的锐利，目光扫过沉寂的青灵居，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其他院落中可能存在的危机，“该当如何？”

叶灵泽神色一正，低声道，语速快而清晰：“根据‘镜心’感应与近期观察，危机爆发就在这一两日间，那‘蚀光藤’恐是对方投石问路的先锋。”

“

我们需立即着手准备，并……设法将警示，传递给秦无忧、苏明辰等人，他们皆非庸碌之辈，各有倚仗，早做防备，我等便多一分胜算，亦可分担压力，搅乱对方布局。”

她顿了顿，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静的考量，“此外，慕容铮体魄强横，气血阳刚，可正面抗衡、压制污秽侵蚀；白芷驭蛊之术诡异莫测，能察人所不察，于削弱、以毒攻毒方面或有奇效；王珩兄妹心思缜密，善于计算与防御，细节处发现关键端倪。”

她对众人的分析精准而透彻，显然平日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洞察秋毫。

姜扶摇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颔首道：“秦无忧那边，我去沟通。其他人那边，你可有把握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传递信息？”

“我自有办法。”叶灵泽微微颔首，指尖月华水光悄然隐现，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意味，并未细说，但那份从容让人信服。

行动，在深沉夜色的掩映下，立即展开。新的力量，在这危机四伏的千山书院，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