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午克制着呼吸的波动,“说到底,你只是想远离我。”
“照你这么说,你也只是想绑住我。”顾宁伊呛了他一句。
空气瞬间安静。
“我不是那意思……”顾宁伊啧了一声,搓了搓头发,放软语气补救,“我要想远离你,会主动上你的车?”
“嗯,我知道,我也是……口不择言。”赵林午面色仍然平静如水,翻涌的情感只能从他眼尾那抹红晕瞧出来。
顾宁伊到底没忍住心软,伸出手,按在他发顶,“我再说清楚点吧。你要想跟我做,我随时欢迎。想谈恋爱呢,就再仔细想想。但你要想用演戏或者别的什么绑住我,抱歉,免谈。”
“我都要呢?”赵林午转过头,一丝不苟的发丝微微翘起。
“那你是个野心家。”顾宁伊瞥了眼不容忽视的部位,眉心微跳,随意在他头顶揉了揉,便收回手。
他们无法再用性解决问题。
可即使让步,争论也仍旧没有结果。
这辆不断绕圈的车终于到了停下的时刻。
恼人的细雨淅淅沥沥,赵林午现在……不太方便下车,顾宁伊独自起身,却又突然被按住手腕。
“留个联系方式?”赵林午说。
“我没换号,”顾宁伊感受着腕间传来的温度,“也没拉黑你。”
几欲摩挲的手指一顿,赵林午终于勾起淡淡的微笑,“我也一样。”
他们都是念旧的人,社交平台的名字和头像几乎都用了快十年。
一个“1”,一个“5”,简洁到直白,可凑在一起,便怎么看怎么像同一系列。
那时他们的共友开玩笑地也换成234,但顾宁伊心里总不舒服,还偷偷威胁他们全部换掉。
最后数字家族只剩5和1。
我和你。
大概那时候起,赵林午对他而言便尤其特殊。
赵林午没松手,又从药箱拿了些药,放进防水袋,“剧本我稍后发给你,我……仍然不希望你错过这个角色。”
“我不一定会看,”顾宁伊在轻柔的雨声中叹了口气,“但还是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赵林午将防水袋强硬放入他掌心,松开手,礼节性地拍了拍他肩膀。
顾宁伊轻笑了一声,也拍拍他肩膀,“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补补觉。”
“嗯,再见。”赵林午朝他下车的背影挥了挥手。
“再见。”顾宁伊没再犹豫,和司机一起走到出租屋楼下。
散养的公鸡早已开始打鸣,整个群青蠢蠢欲动,等待出工的演员们吵嚷着苏醒,兴致勃勃地迎接新的一天。
顾宁伊踏上满是灰尘污渍的楼梯,脚步却是雨天极少有的轻松。
他分毫没理会邻居的招呼,赶在赵林午离开前飞快爬上顶层,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着赵林午的车一路开远。
红日自云层间升起,将天空染得焕然一新。
顾宁伊讨厌夜戏,尤其是通宵的夜戏,但他喜欢彻夜黑暗之后的这轮日出。
像今早出现在他面前的赵林午。
周遭满是霉菌与酸腐垃圾的臭味儿,但顾宁伊紧攥着手中的防水袋,总觉得鼻尖还萦绕着赵林午的气息,直到那辆车越过小镇,隐没在高楼大厦之间,也没能挪动脚步离开。
不过,他总要回到一地鸡毛的现实中去。
“呦,顾老师这是傍上哪位金主了?”一道尖细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
顾宁伊一转头,就见房东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无痛咬牙切齿地说:“拖了一个月房租,这下能交了吧?”
“抱歉,”顾宁伊叹了口气,五指蜷缩,紧紧攥着防水袋,“等剧组的片酬发了,我一定……”
“你那剧组不是停工了?工资能发出来吗?”房东打断他,啐了一口,皱巴巴的烟头跌落在地,又被脚后跟碾过,“不如去找你金主诉诉苦。”
“他不是金主,”顾宁伊实在想呛他两句,但现在他裤兜比赵林午的脸还干净,没底气惹怒对方,“房租我会想办法凑齐的。”
房东嘴里没了烟,就显得刻薄起来,“您可不能凑了这月拖下月啊,要交就直接交两个月的,算上利息两千五。”
挺好,二百五房东给二百五租客涨二百五利息。
不过顾宁伊暂时还找不到更合适的出租屋,他只得点点头,“行。”
“要再交不上来,我这破庙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连你那助理,我也不管了。”房东拍拍屁股下了楼。
顾宁伊在楼梯间愣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要回家,掏钥匙的胳膊嘎吱嘎吱,比这扇斑驳木门还破旧。
出租屋其实只有一个房间,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大,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张行军床、一个铁皮柜便再无空间,好在卧室门和大门之间还有个小过道,他便捡了张沙发摆在那儿,权当客厅。
刘建强正缩在破洞沙发上打呼,没打石膏的左手紧攥着和女儿的合照。
他女儿才八岁,总嚷嚷着要跟顾宁伊学武,可惜近半年一直在住院。刘建强本就没多少存款,又坚持要和前妻平摊医药费,前几个月拍戏还不慎骨折,能做的工作变少,一千块一月的房子也租不起了,只好投奔顾宁伊。
但他也还没放弃做演员。
顾宁伊看着命运相似的他与自己,时常会想,热爱是否是一桩陷阱?
他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些,轻轻把刘建强叫起来,“刘哥,去里屋睡吧。”
“啊……你回来了,”刘建强猛地惊醒,半身散架似的往屋里走,左手却半点没松,“那堆东西我给你放柜子里了。”
“谢谢,快睡吧,醒了再说。”顾宁伊刚把他扶到里侧的行军床,呼噜声便瞬间响起。
睡眠质量着实令人羡慕。
顾宁伊打开柜子,将防水袋和养生茶放在一处,却忽然灵光一闪,想通防水袋怪异的来源。
两个袋子颜色材质都不相仿,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赵林午会挑选的风格。
线条凌厉简洁,触感却细腻柔软。
黄嘉源那番杠精言论竟然真不算错。
只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编剧许宁、带他养生的周道远、始终对他客气的剧组工作人员,或许都是赵林午早就打点过的。甚至于……祝十五这个角色,可能都是赵林午特意留给他的。
顾宁伊在柜子前蹲了很久,还是关上门,隔绝有关赵林午的一切。
他起身擦擦手,从自己床头拿起《春梦无痕》的剧本,整整齐齐理好,放进柜子最顶层的文件夹。
他和每个角色告别时都会有个仪式。
大学时更隆重点,还会把剧本或戏服封进单独的保险箱,再约赵林午痛痛快快地醉一场。
但现在条件简陋,他只能收好剧本,和角色道一声珍重。
祝十五。
帮你家王爷挡刀的杀青戏没拍成,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不会死?
如果是,请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我也好好活下去。”顾宁伊低声说。
他给剧组负责人发了条消息,问片酬何时会发,对方只说不会欠他们的。但……总会拖上一拖。房租两千五,这个月剩下的债三千,再加水电吃喝试镜,如果拿不到这笔片酬,他得在半个月内赚够六千块。
顾宁伊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许匆刚巧在杀青这天塌房,倒省了些找工作的时间。之前打工的咖啡店和24小时便利店,今天开始便能上班,只是单凭这两份工作凑不够六千,他还得再想办法。
顾宁伊瘫倒在床上,钻进潮湿冰冷的被子,假装自己仍然坐在赵林午的车上,欺骗大脑取暖。
心有灵犀似的,赵林午这时将剧本发给了他。
顾宁伊回了一句“谢谢,早点睡”,却没敢点开那份名为《殊途》的文档。他们都很笃定,一旦顾宁伊看过剧本,就不会再忍心放弃。
赵林午也是一样。
只把他当做一轮雨后初晴的日出,就挺好。
窗外天光大亮,单薄的窗帘遮不住阳光,照得屋内亮堂堂。
顾宁伊睡不着,等卡顿关机的手机重启,点开热搜,想延迟吃一吃许匆的瓜。
热搜大爆词条却完全换了个人。
#赵林午直播回应#
#赵林午颜值#
#赵林午新电影#
啧。
他就知道赵林午这工作狂不会睡觉。
顾宁伊叹了口气,像许多人一样,不再关心许匆,把有线耳机插进孔,点进赵林午的直播间。
一张极度精致的脸瞬间占据屏幕。
赵林午私下很温柔,温柔到让人忽视他极好的容颜。可摄像头蒙上一层滤镜,将距离隔开,就会被他五官的立体与精致猛然吓一跳。
他仍然戴着那副金丝眼镜,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气质却瞬间多了一丝神秘与锋利。
不知为何,赵林午忽然勾起唇角,凑近屏幕,像是在读评论:“我和许匆的关系不必再问。昨晚之前,没人能否认他的商业价值,我也一样,仅此而已。”
衬衫领口微微下垂,透出被包裹的肌肉线条,弹幕瞬间疯狂涌动。
顾宁伊试图把烦人的评论与特效关闭,可他脱离互联网太久,这部手机又太旧,等他卡顿着找到按钮清屏时,赵林午已经坐回了原位。
他忽然有些遗憾。
“今年还会拍戏吗?”赵林午微微蹙眉,语气很平淡,“有部电影我很喜欢,不过最后定角还要看导演,你们不用抱太大希望。”
他平时连营业都少,粉丝难得能与他直接互动,赵林午便把直播时间延长了些,和粉丝简单地聊着生活。
他声线干净而富有磁性,语气波澜不惊,却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窗外噪音不断,顾宁伊干脆调大音量,把手机放在枕边,想伴着赵林午的话声入睡。
赵林午仍然在每天健身。
赵林午不再讨厌吃苦瓜。
赵林午竟然接受了家里出现掉毛的生物,还帮朋友短暂养了只橘猫。
赵林午新发现一家好吃的锅贴,不贵,就在横城,或许可以以后去吃。
赵林午喜欢的暑期档电影是《在水一方》,顾宁伊暂时没钱买票,缓缓再看。
赵林午最近会看北欧列车的第一视角视频解压,嗯,顾宁伊有钱有闲的倒霉弟弟就在北欧,有机会让他去录给赵林午。
……
顾宁伊盯着天花板,有些怅然。
他已经缺席赵林午的生活太久太久,只能从几乎访谈式的问答里,窥见他日常的一角。
这直播原本是为助眠而听,可一直到赵林午道了声“再见”,他都没能睡着。
0105放心,以后很难再缺席了[害羞]
大家双节快乐呀[可怜]
ps.火车第一视角视频真的很解压[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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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