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强的呼噜打过两轮,顾宁伊仍旧毫无困意。
大脑与身体都泛着隐秘的酸,细刀刮骨似的,刮得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单薄被子上,不自然的凸起已经无法忽视,顾宁伊只得悄悄起身,关严卧室门,倒在小沙发上。
出租屋隔音差,他支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而后放轻动作,将手贴紧皮肤,缓慢下滑,像溺在水中似的,把呼吸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生怕一丁点动静漏出来。
顾宁伊实在很想回忆一下勾起这事儿的人。
但一穷二白的钱包买不起私人空间,他想干什么都不能专心。
不像赵林午,一辆车都能割成两半,硬也硬得硬气。
顾宁伊只能将自己分成两半。
他一半提防着门外的脚步,一半想着赵林午朝他走来时,那回环往复、节奏器一般的步伐;
一半听着刘建强的呼噜声是否规律,一半思念赵林午的睡颜,一动不动,乖得要命,可是自己随便一翻身,雕像般的人就会睁开眼……
顾宁伊停下了动作。
他睁开那双一旦湿润泛红,便和赵林午相仿的眼,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不该走?
至少待在赵林午身边,等他处理完必要的工作,便压着人踏踏实实地睡一觉,而不是放任他毫不顾惜身体地连轴转。
可人一旦后悔,就会追到遥远的回忆里去,如同脱缰野马,如何勒紧缰绳都没用,只能强行切断。
滋长的冲动淡了些,顾宁伊咬紧嘴唇,重又将思绪通通拔除。
他全身紧绷,右脚抵住脚踝,左臂死死缠绕脖颈。指甲嵌进了皮肉,他仍然小幅度地蜷缩着,发出窸窸窣窣、却不至于穿透墙壁的声响,直到整个人都缩进那张一米二的小沙发,在粗糙的破洞上摩擦。
这动作毫无美感,只是一个被**纠缠不休的人,企图挣扎,却被反复挤压进模具,成了失智的饿鬼。
幸好,幸好。
久未触碰的稚芽总归敏感,藤蔓般缠绕的窒息感又鼓舞了躁动,即使他如流水线采摘般动作,毫无旖旎可言,暖意也很快绽放,驱散所有苦痛。
只剩快乐、快乐、快乐。
无边无际。
顾宁伊有大概半分钟没能动,也没能呼吸。
而后,他小腹突然鼓胀,吸入一口空气,又绵长地吐出,脊柱带动全身翻扭,像落入油锅的鱼儿一般,无知无觉,死后却仍有诈尸的本能。
这份本能已经压倒了大脑的理性。
顾宁伊在极度清醒的睡梦里,向矛盾的自我发问。
那辆商务车上,他忽然并拢手腕,以囚徒的姿态递给赵林午时,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期盼对方能立刻拷住自己,绑进舒适无边的囚笼,此后无论争斗多猛烈、叫声多张狂,都不用在意。
他不必再思考任何事,只需要顺服赵林午,顺应本能,顺从快乐。
他有。
他的爱不够纯粹。
蜷缩的身体终于舒展,顾宁伊不再执拗于那张难以入睡的床,他换了身衣服,将脏污洗净,便带上简历出门找工作。
踏入楼梯间,整栋楼的声音都聚集在耳边。
有人聊着娱乐圈八卦,昨夜许匆塌房,加入评头论足的看客更多了些,吵吵嚷嚷,与顶流活动现场的粉丝音量相当;
有人刷着手机,十几秒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刮过耳膜,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地给评论一一点赞;
有人炒菜,熏出一股油烟味儿;
有人在厕所门前急切地催促;
有人发出低沉而微妙的喘息;
有人拿着大喇叭喊演员集合。
这就是他选择不顺从的生活。
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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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不值得,现在谁也没办法评判,但我可以承担失败的后果。”赵林午说完最后一句,便离开了会议室。
从一传媒总部在随城,赵林午今早直播完便赶来开会,不过耽搁一小时,这群人不知得谁授意,以陈志远为首,处处刁难起他来。到最后,一句提前筹备《殊途》,这些人就忽然炸了锅,直说赵林午以权谋私,吵得不可开交。
等众人不愉快地散开,潘兴没跟上拍屁股做决定的公司高层,倒乘电梯去了赵林午办公室。
门还没完全推开,她先撂了句开场白:“我说话难听。”
赵林午心下了然,这是要聊顾宁伊,便冷冷瞥她一眼,“知道难听,就别说。”
潘兴敛起日常调笑的态度,罕见地刨根问底,仿佛回到刚做赵林午经纪人时,“那我问你,你忙得脚不沾地,行程根本排不开,还非要去横城出差半个月,再每天直播一小时,真是为了保持曝光好谈资源,还是为了顾宁伊?”
赵林午给她倒了杯茶败火,没有否认,只是说:“为什么不能两全?”
顾宁伊各大平台的账号常年不换,也没公司替他运营,因而他刚点进直播间,赵林午就收到了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阴霾四散。
他的主动靠近,带来了好结果。
无论顾宁伊口中的话多么绝情,他仍然没忘掉赵林午,也暂时无法抵抗身体的本能。
于是,尽管没到赵林午规划好的重逢时机,他也做出了近乎荒唐的决定。
“你俩……”潘兴一股脑喝净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真疯到一块儿去了。”
电话铃忽然响起,又有紧急会议要开,赵林午仍旧淡漠着,稳步推进,潘兴倒咕嘟咕嘟把整壶茶都喝光,才管住自己想发火的嘴。
但接下来一整天,赵林午先收拾许匆砸下的烂摊子,后亲自去看公司艺人的面试,又和几位导演制片人吃了顿晚饭,直到赶回横城的车上,潘兴才在他看剧本的空隙里,找到机会和他细聊。
“你这么大费周章,干嘛不直接把顾宁伊签进公司?”潘兴终于抛出疑惑,“本来《春梦无痕》还能捧几个新人出来,现在许匆一塌房,黄嘉源也不温不火,公司艺人青黄不接,签他不是刚好?”
赵林午摘掉眼镜,仔细地擦拭着,坦言道:“他不想和我有利益关系,我也承担不了再失去他一次的后果。”
“你说你……”潘兴盯着他微微俯首的姿态,叹了口气,“你拍戏的时候有这个劲多好呢?省的黑粉天天说你是没有灵魂的花瓶。”
赵林午捏了捏眉心,重又恢复那副宠辱不惊的神情,“那《殊途》上映之后,他们可能会大吃一惊。”
潘兴长长叹了口气,“瞧那群人狐假虎威的样,能不能拍还不一定呢。”
其实今早许匆蹲顾宁伊,赵林午派去守着群青的人却一个都没吭声,他们就知道,公司的人,要么玩忽职守,要么被人买通,总之都不能再信。
偌大的从一传媒里,赵林午能百分百信任的,也只有潘兴一人而已。
赵林午掏出圆珠笔,轻轻按动,沉吟了一会儿,说:“跟着顾宁伊的人,都撤了吧。”
“一个不剩?”潘兴问。
赵林午轻轻点头,“外圈的全部撤掉,至于本来就在他身边的人,以后没有重要事情,不用再向我汇报了。”
“你不担心许匆这事儿再来一遍?”潘兴问。
赵林午没回答,反倒像终于想起许匆这个人似的点点头,“正好,到横城之后,我们去见他一面。”
许宁家住群青附近,顾宁伊上贼车之后,赵林午特意让司机多兜几圈,除开他的确不太想放人走,也是要让许宁把许匆完全控制住。
只是没想到……许宁看似弱不禁风,控制人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
许匆完全被五花大绑成蚕蛹,一听见开门声,便在沙发上拱来拱去,嘴里呜呜地痛呼,又被许宁一鞭子打得没了声。
“收收嗓子,一会儿有的你说。”许宁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整个人散发着幽幽的怨气。
赵林午在一旁表情险些崩盘。
“犯人已经全招了,你们看看,应该没什么疏漏。”许宁把《烂人情事时间线》PPT投至大屏。
他本职编剧,又酷爱剧本杀,是理时间线的一把好手,短短一天,在“严刑拷打”之下,已经完全梳理好许匆与五位绯闻对象的爱恨情仇。
许匆是个拥有很多爱,但仍然缺爱的人。
总体而言,只要对方长相不算恶心,且流露出哪怕一丝好意,不管真假虚实,许匆都会伸手抓住。
上一部现偶短短拍摄两个月,许匆便先后与制片、助理、好友、女主、私生谈起恋爱,他对每个人都剖心泣血,爱到疯狂,可一旦对方拿不出同等的热情,他又会厌倦冷淡,毫不留情地分手,寻找下一处爱的源泉。
圈子里的人大多能好聚好散,可私生比许匆本人还疯,偶然发现他胸口十分**的烫伤,便重操旧业,将犯罪嫌疑人一一揪出,发小作文讨要说法,才有了如今境况。
许宁讲完PPT,倚在墙上打了个哈欠,“当然,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私生受限于视角,并没发现。”
赵林午点头示意,“稍后可以润色成文字稿发调查公告,金主的传闻如果压不下去,可以往制片人身上引。”
潘兴立刻绕过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找了处角落坐下,将PPT发给公关负责人讨论。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赵林午朝许宁露出欣赏的笑,视线点了点蚕蛹,“我跟他聊聊。”
许宁粗暴地扯下许匆嘴上的封条,慢悠悠飘回卧室补觉。
刚被准许出声,许匆便冲赵林午怒吼道:“让我见林总!”
嗓音沙哑,如同狗吠。
“他不会见你。”赵林午眼神泛着丝丝冷意。
“不可能,那么多人里,我是唯一一个能进他家门的,”许匆努力在束缚中蠕动手臂,“我不一样,我在他眼里不一样……”
“你的确不一样,可一旦威胁到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留情地将你丢开,比如现在,”赵林午神情有些复杂,“认清现实吧。”
“什么狗屁现实!你让我见他,见了面他一定会心软……”许匆皮囊俊美,此时将哭未哭,泪水积聚在眼角,的确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被杂物堆挡着的潘兴看不见,“软个屁软,我看他是心比吊硬。”
许匆被这糙话一噎,眼泪都差点噎回去。
“话糙理不糙,”赵林午轻轻泄出一声笑,“林总已经放弃你了,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倒不如……”
“干什么?”许匆立刻警惕起来,作秀般的蠕动也瞬间停止。
赵林午微笑起来,被镜片掩盖的双眼流露出平静的疯狂,“想报复他吗?”
审核大人求放过[可怜]
抱歉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等我这周忙完定一下更新频率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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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