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冬将温卿锁在她的毛坯房里,接连半个月都没有再去看她。
毛坯房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温卿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仓库房里,感觉自己好像在坐牢。
每一天都如此煎熬,漫长得像度日如年,时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在这里,什么味道也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恼怒。甚至,她连仇恨的味道也闻不到了。
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温卿有时会想,人类世界的不过短短数十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究竟是宋池冬变了,还是……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残忍才是她的真面目?
温卿想不出答案。
她就这样被困在了时间里,反复地自我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像被冰封的大门突然响动了一下,温卿闻到了异样的味道,是有人在外面推门。
温卿顿时警觉地瞪大眼睛。
她以为是宋池冬来了。
所有痛感瞬间苏醒,条件反射般的惊惧让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她害怕得动弹不得,终于在外面那人进来前的最后一秒,变回了一只病恹恹的花猫。
缩进了沙发的缝隙之中。
可尾巴还没来得及收回,露出半尾在外。温卿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颤抖得一动也不敢动。
最后,一双崭亮的皮鞋停在了她的眼前。
头顶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奇怪,人呢。”
戚佳在屋内巡视了一圈,也没见到半个人影。难道她猜错了?其实温卿不在这里?
“温卿?温卿?”
她又试探性地推开卧室的门,凄冷的屋子,依旧空无一人。
戚佳皱着眉头,索性一跨腿坐在了沙发上。
她的脚就停在温卿的眼前。
“除了这儿,还会是哪儿?也没有别的地方了啊。”
戚佳嘟囔着抱怨,一边掏出手机,刷新着关于宋池冬的最新讯息。
果然,剧组官宣开机的博文很快就发布了。
宋池冬又接了一部新戏。
特殊的是,她这次需要到国外拍摄一段时间,短期内回不来。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自然也就没空再去管国内的琐事。
戚佳不禁紧皱着眉头。
在这种时候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避而不谈——就是宋池冬给出的答复。
戚佳冷哼一声。宋池冬想冷处理是吧?可她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既然宋池冬无法快刀斩乱麻,那就让她来助推一把。
温卿又没有长出翅膀,她能跑到哪里去?她总能找到她的。
想到这里,戚佳满意地一笑,将还未熄屏的手机随手放在茶几上,自己起身去了卫生间。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的博文,是宋池冬官方工作室发的一张照片——宋池冬正戴着墨镜,靠在国际航班头等舱的座椅上小憩。
温卿心中一痛。
她知道,她被宋池冬丢下了。
宋池冬将她关在这里,又对她不闻不问。
半个月了,她唯一见的人竟然还是戚佳。
不能再这样下去。
温卿心底那个恐惧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彻底占据她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会死的。
要逃出去。要自救。
如果无法等来别人的救赎,她一定要自己救自己。
温卿艰难地从沙发缝隙里往外张望,发现此时的大门是虚掩的。只要她动作够快,只要她决不回头,以她敏捷的身手,绝对能趁着这时候冲下楼,从这个牢笼逃离出去。
动作比脑子更快,温卿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飞跃了出去。
她正要钻出那道冰冷的铁门——身后却陡然传来一声惊叫。
“啊呀!!哪来的死猫!!”
是戚佳!
温卿顾不上反应,一心只想往外冲去——可一抬眼,她却被一道铁门拦住了。
外门的栏杆上,正挂着一串铁链,是锁起来的。
出了一道门,还有另一道门。
一层又一层的阻碍,像是老天爷铁了心要斩断温卿的活路。
可温卿不能放弃。
没有片刻的犹豫,温卿眼睛一闭就往缝隙之中挤去。
但那缝隙太窄,她的头差点卡在半途,温卿却继续用力,直到疼得耳聋眼麻,天灵盖像被撕裂开来。
好疼啊。
可是,顾不上迟疑。
她用尽了全力,却钻不过去。
泪珠沾湿了栏杆,下一秒,温卿的脊背被人从后猛地一踢,她当即挤出一声破碎的嘶鸣。
戚佳忍不住怒骂道,“死猫,宋池冬竟然还没把你扔了!”
刚才去了卫生间才发现,她手臂上不知何时尽多了过敏的红斑,瘙痒难忍。戚佳想起了这只猫大抵就是宋池冬之前跟她提过的那只,一时间心中又酸又吃味,恼羞成怒,只能猛踹温卿来泄愤,“怪不得刚刚一进门鼻子就开始堵,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害的!”
温卿痛得闷哼一声,奋力抵抗的尾巴终于僵住,缓缓地垂了下来。
她已经心灰意冷。
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不知道是被怎样倒抓着腿扔回了客厅里,温卿蜷窝在阴暗角落,四肢抽搐,痛苦地干呕着,形单影只。
她疼到痉挛,这阵势甚至吓到了戚佳。
仔细一看,墙角的确放着一碗猫粮,好些都受潮变软了,一口没动。
“又没吃东西,你到底在吐什么啊?”戚佳失去了耐心,干脆拿出手机,烦躁地按下一串号码,“算了算了,死了算了。真是脏死了。”
她一边给保洁打着电话,一边厌烦地看着满屋子的猫毛和呕吐物,恶心感直往上涌,差点也当场吐出来。
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戚佳果断地对钟点工吆喝,
“你赶紧过来,把这破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哦,对了,这房子里还有只猫,一会你给我锁阳台去,别让它再进房间。对,就关阳台,我不想再在室内看见任何一根猫毛!……”
戚佳充满嫌弃鄙夷的命令,像是给温卿下的死令。
温卿躺在呕吐物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宋老师,辛苦了。”
录完了今天的镜头,宋池冬面露疲态,倚靠在休息椅上,等着化妆师帮她卸妆。
阿曼站在她身后握着车钥匙提前问,“宋总,一会回酒店吗?”
“嗯。”
宋池冬懒洋洋地搭了句腔。
阿曼应了声好,正打算走。
宋池冬望着镜子,顿了顿,又忽然问,“她怎么样了?”
阿曼停下动作,第一反应以为她在问温卿,就顺势回答道:“还在那儿,食物和水都是充足的。就是……”
阿曼本来还想为温卿说几句软话,但看见宋池冬的表情不对,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钟羽萱。
“这几天暂时没有再来过了,看上去应该是消停了。”
闻言,宋池冬的表情放和缓了几分。
车内开着冷气,异国的风景从窗外晃过。
伦敦和国内有时差。现在,国内应该正是黎明初升的清晨。
偶尔,也会有一些突发奇想在宋池冬的脑海里飘散不定。
比如,她要不要在那间房子里装一个监视器。
不过,温卿应该是没本事逃出去的。宋池冬笃信这一点。
所以,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
宋池冬找出那台关机很久的私人手机,一开机,无数条消息顿时轰炸而来。
其中,有一些是戚佳发的,另一些是狐朋狗友的邀约,还有少数的广告推送、或是骚扰短信。
宋池冬翻到底,一眼就看到了那一个陌生的号码。
没有任何备注,是国外的号码。
“花郊的那套房子已经转售了,你的房间也被清空了,不过东西还留着。你有空过来一趟吧。”
在这条简讯上面,还有好几条已读的历史消息。
最近的一条在上个月,简明扼要:“你爸走了。”
这些讯息,宋池冬从来都没有回过。
正在沉默之时,对方又紧着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我听说你来伦敦拍戏了。
你要是不愿过来,叫个人代收也好。要不然,我就只有把那些东西扔了。
plus,只能给你留到下周。”
三行短字,宋池冬却凝视了良久也没移开目光。
思酌了许久,最后,才淡淡开口道,“阿曼,查一下我的行程单。”
……
万里无云的午后。
深蓝色宝马停在了别墅的门前,花园里正在打包杂物的女佣便上前解开了院门的闩锁。
宋池冬下了车,刺眼的阳光让她微眯起眼。
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老旧的花园里只剩下一些枯枝败叶,墙上布满斑驳的青苔,门口却是一尘不染的整洁。陈旧又空洞,生硬得割裂。
下一秒,从敞开的大门内走出来一个围着披肩的年轻女人,她与宋池冬目光对视,正牵出一个微笑,打算寒暄几句。宋池冬却突然打断道,“我只有两个小时。”
意思是,省去这些无用的废话。
“你现在是大忙人了。”女人没恼也没怒,微微一笑道,“能让你亲自抽空过来一趟,是我该感激。”
说着,女人又话音一转。
“不过,老郑就没有这个荣幸了。”
她温和地将披肩搭在脖颈上,表情不温不火。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与优雅,极具风韵,丝毫不见刚刚送走病故丈夫的疲惫和心郁。
宋池冬冷冷地嗤笑了一下。
“等了这么久,你也在期盼这一天吧?”
柳盈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女佣带领宋池冬上楼,来到曾经属于她的房间。
宋池冬的私人用品已经被分类收拾成了两个箱子,冷冷清清地摆在空净的桌子上。
“你确认一下吧。”
柳盈在后面提醒。
宋池冬动动手,拆开了箱子的封条,看见里面只躺着一些简陋的旧物,七零八落,显得空荡荡的。
都是一些她学生时代的遗留物品。
“钥匙给你留在桌上了,收拾完以后不用跟我打招呼,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OK。暂时就这么多了,see you。”
说完,柳盈也没再做客套的表面功夫,转身便离开了别墅,给宋池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宋池冬翻阅着箱内的物品,一件又一件。就像是给曾经的回忆水洗打蜡,被遗忘的往事一幕幕再度浮上水面。
她曾经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并没有坚持太久。
还有一张她曾经在奥赛竞赛上获得的奖状,竟也完整地留存了这样久。
奖状被佣人保存得很好,除了纸张有些泛黄,整体只掉了一些颜色,看起来,和全新的区别并不大,平时也并没有人去触摸过。
这个家里,其实没有什么宋池冬留下过的烙印。
或者说,即便有,也无人曾问津。
宋池冬的手指顿了顿。
紧接着,她从纸箱内拿出了一个毛绒小球。
是绿色的,上面遍布牙齿啃咬的痕迹。还落下了一层灰。
宋池冬迟疑了一秒。因为她想起了温卿道具箱里的那些毛绒球玩具。
温卿曾说过,她最喜欢玩球。
那时候,宋池冬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手指继续往下翻动,宋池冬找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一张全家福。
画面上的宋池冬不过少女的年纪,身侧父亲的脸被狠狠撕去。
和宋池冬记忆里的那张照片如出一辙。
转瞬间,宋池冬的眼神一变,她将照片拿近了几分,却倏地发现,照片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稚嫩的涂鸦。
是年幼的宋池冬,一笔一画,亲自描摹的。
一只猫咪的形状。
宋池冬僵在了原地。
她不记得自己画过这个。
但那个图样是如此的熟悉。就像一支飞箭,精准无比地插入了宋池冬的心口。在伤口的缝隙里,疼痛的血和旧时的回忆混杂着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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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