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许是心中踏实了些,生机亦多了一丝。
“玉盘,你可有瞧见外面是何情形?我于意识迷糊之际,听见熟悉之音,却分辨不出是何人。”
“娘子……”
“水娘子不必心急,临死前自是得以一见。”
玉盘还未启齿回应,屋门忽而排开,灼目日光倾泻,来者站在日光下,倒令她一时瞧不清面容。
水断栩眯着眸,几经睁阖,来者面容才映在眼前。
可看清了,远比被绑架一事更为可怖。
“李大人?李青蔽?”
水断栩几近脱口而出,霎时间,不解席卷了全身,蔓延到众人心间。
“是我不假,既然你们皆死到临头,弥留之际,自是不可死得不明不白。”
李青蔽昔日正直模样全无,反之予人之感是……癫狂,只见他毫无惧意,甚至踱步着。
“李青蔽,你绑架我倒是无足轻重,可此处还有国公府世子,你如此行事,就算不惧刑罚,可你亦要累及春月吗……唔……”
“你有何资去言及她!”李青蔽闻言,当即扼其脖,神色极其癫狂,似是所言触及他禁脔。
“娘子!”
“李青蔽,你有何怨言大可拿我泄愤,放了她!”
玉盘的呼喊,祝见粼的叱骂,一并响彻屋中。
李青蔽不会听不见,可他此时装聋作哑,双手未有停下之意,只见水断栩面色愈来愈涨红,眼神愈来愈迷离。
自己……是要命丧此处吗……
可自己还有许多事未做……她还不能死……
“妟妟,妟妟?”
“阿兄?”
不知是否是濒死错觉,水断栩竟再度瞧见了阿兄,他衣袂飘飘,正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妟妟,阿兄在此处等你,你要是愿意来,便阖上双眸,不怕,阿兄一直在。”
“阿兄,妟妟乏了,阖上眸,便能见到你了吗?”
“那是自然,阿兄何时欺瞒过你?”
水断栩几近认了命,眼角划过清泪,顺着面颊流逝着,犹如她的命。
念及此,她咧开唇,欲迎接那一袭白衣,可恰在此时,扼住脖的双手忽地松开,自己逃离了桎梏。
“你笑什么?”
许是同样不解,李青蔽纵了手,质问着她因何而笑。
她劫后余生地喘息着,待气息平稳,复抬眸,直视着李青蔽怀着不解的双眸。
“你方才大可取了我的命,可你尚留我一线生机,想必是还不能杀我,既是如此,不如让幕后之人现身,亦可开诚布公,道出李大人所求。”
一席话罢,李青蔽当即仰天大笑,他笑得开怀、癫狂、隔绝一切,待眼角划过泪,方止住。
“水娘子看来丝毫未改,还是惯会自作聪明,怪道阿月口中常常提起你,”李青蔽直起身,居高临下道,“在下好言相劝一句,事勿要知根知底,于你未有好处。”
“嗒嗒嗒。”
此话一出,水断栩还未思忖一二,屋外跫音起,她亲眼得见,李青蔽拧着眉,迈步出了屋。
“表妹,你可还好?”
“娘子,你如今还好吗?这李大人怎会……完完全全变了个人,难道……以往他那模样皆是伪装?”
待屋门阖上,玉盘同祝见粼之声一并传入耳中,焦灼关切尽显。
“我无碍,只是……”
“你们从前便认识?不止是灯摊一事?”
水断栩脖颈处红印未消,她全然未顾及一旁祝见粼脸色变化,直至他出声,水断栩才瞧见他一脸困惑。
“我进城那日,是李青蔽验路引,后遇其娘子春月,方才结识。”
闻言,祝见粼垂下眸,心中复想起昔日所言。
罢了,表妹亦有自由,她愿意告知自己什么,自己便该知晓什么,至于未告知的一切,他便视若无睹。
表妹此番行事,定是有其中道理,至于是何道理,她不语,自己亦不会刨根问底。
“原是如此,”他转眸,瞧着刘嬷嬷与时莲,冷声启齿道,“若是你们二人将所见所闻道出,我可酌情处置你们二人,若是扯谎欺瞒,后果亦是知晓。”
此话一出,水断栩当即转首,他这副模样,倒是令自己觉得疏离。
“世子饶命呐!老奴定会知无不言!”
“奴婢亦然,望世子从轻处置!”
虽道一屋内众人会不会丧命还未可知,可有祝见粼在,终究是尚存一线生机。
犹如将溺水时,飘来浮木,即便抓住仍有可能丧命,可众人依旧愿为之一赌。
毕竟,祝见粼可是国公府世子,他自然不会出事。
“老奴所知便是这些,绝无欺瞒世子。”
“奴婢亦是绝无虚言!”
经此一问,倒是未问出何至关重要之端绪,思来亦是意料之中,既是幕后之人,怎可轻易露面?
敌暗我明,如今只有李青蔽现身了。
“奇怪……”
水断栩忆起出城那日,她所言去瞧几冬之墓,李青蔽分明停滞一瞬。
下意识举动,不似能伪装得出。
且若要撇清干系,无道理露馅,此举只会引起怀疑。
如今看来,莫非是有把柄在他人手中,亦或是因春月被胁迫,若二者皆未,那……蛰伏多时,只为了别院的疯子?
“嗒嗒嗒!”
“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
忽而跫音至,水断栩还未瞧清来者何人,就被裹住面容,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总归抓住你了,你,是逃不掉的。”
耳畔传来低语,此声她亦觉熟悉,可念不起是何人。
许是见她无反应,并未有所想的惧意与震惊,来者恼羞成怒,当即拤住水断栩脖颈。
“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
水断栩感知到脖颈处力道愈来愈大,方才窒息濒死之感再度袭来,将她围得密不透风,她只得苦苦寻觅着生机。
“不如……娘子猜猜?眼下此处只剩你我二人,有时日待你猜出。”
脖颈处桎梏褪去,她隔着漆黑,瞧不清来者面容,可来者所言“逃”,倒是令她有些端绪。
此时幕后之人定是令人哗然讶异,定是平日蛰伏在身旁,是亲近之人或是府中下人。
渐渐地,她心中浮现出一人名。
“写笺?”
她轻声试探着,言罢,只听来者轻嗤一声,随即耳畔处传来声音。
“不愧是娘子,竟一回便猜中了,既是赢了,合该有好处,不如……送你去和他们团聚?”
闻言,水断栩身躯不受控地颤抖着,事情走势已然令人始料未及,写笺明面上只是国公府一介马夫,何人料得竟只是伪装?
既如此,那沾血的长镵……不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她那时的梦……更是荒谬了。
“此物,娘子可还熟悉?”
正思忖着,水断栩掌心处被塞进了一物,再三思虑,她才屈了屈指,靠近此物。
竟不知是何。
“不枯山芦苇村中有一秘术,取一物,日日将此物置于一人身边,不多时,那人便会生梦,梦到有关此物主之事,不过,梦并非可道真假,其中真真假假,遇家公子之事,娘子以为呢?”
一番话好似雷霆击穿云霄,颤抖止住,取而代之是发冷。
冷,太冷,好似置身于严寒冰天雪地中,冻僵了亦无所知觉。
原来,从那时起,自己便是被算计了,一叶障目,因寻到了长镵,自此对此梦深信不疑……
“那……游乡……是你们的人?”
她忽而念起那深夜,游乡还是乞儿模样,正抱着沾血的长镵瑟瑟发抖。
可怖的念头占据了脑海,可她不愿去信。
难道……自己的信任再度错付?过往种种皆是虚情假意?
水断栩此回只垂下眸,不敢听,却不得不听谜底。
“是。”
“若非她毛遂自荐潜入国公府,与我们里应外合,如何能得知你们行踪?”
“说来亦是娘子心善,竟为了一见过寥寥数面的乞儿,甘愿带入府中。”
此番话予她之感如五雷轰顶,游乡……竟是眼线……
“往后,你便唤迎叶了。”
“迎叶?”
“迎叶!”
“迎……游乡……”
过往种种仍旧历历在目,她于回忆中刻舟求剑。
“因牙婆受累的三个女使,为虚?身世凄惨,为假?一切一切……”
她认命地阖上眸,任凭自己被扯去屋外。
背叛之事,竟能遇见二回。
游乡啊游乡,一切竟全是伪装。
离开屋内时,水断栩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笑意散在空中,如星子。
算算时日,时莲应服用含见慝多日,致幻之效,应是显而易见。
离开屋中,风瑟瑟,扬起衣袂,竟将覆面之物吹去,水断栩眼前因此复得清明。
“表妹!他们可有伤你?”
入目便是祝见粼忧心神色,他蹙着眉,纵使手脚被束缚住,仍是费劲地往她靠近着。
“我无碍,表兄如何?玉盘如何?可有伤了你们?”
“我们皆无事,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意图为何。”
水断栩将目之所及瞧了一遍,见周遭確为无声,方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告知。
“写笺?迎叶?他们竟是眼线?”
“不错,我方知晓时,亦是不敢置信,可我总觉……迎叶一事尚且存疑,我既会因长镵轻信一回,便不能再因长镵轻信两回,心所见,总比片面之语面面俱到些。”
水断栩垂下眼睫,她仍是不愿去信游乡是叛徒,纵使长镵一事疑点重重。
“表妹……若是感梧桐夜雨,表兄便阖上眸,权当不知此事。”
见祝见粼一脸关切,她出声道:“多谢表兄好意,我心中虽是悲伤,可眼下并非伤春悲秋之时。”
“不知玉盘她们身在何处?”
经祝见粼所述,他们几人分为两拨,听跫音,应在西边屋中,至于更详尽之事,他便无所知了。
“至密室前,我已遣长随去请柳娘子,失踪一事他们定然已知晓,我们如今,能做便是撑到他们赶来。”
祝见粼见眼前人面色苍白,欲道些话来安抚她,可自己绞尽脑汁的一番话,她听了仍是拧着眉。
见状,他垂下眸,自知世子身份许不是盾,不准是催命符,他们五人中有几人能活着离开,变数太多,亦未可知。
不管会发生什么,他皆要护住水断栩。
寄思势单力薄,屋外许是人多势众,二者若较量起来,孰胜孰败,似是已见分晓。
“表兄,表兄!”
水断栩方才思忖着挣脱束缚之法,忽而灵光一闪,继而问询道。
“表兄,我如今可是鬓松钗横之态?”
“是……是如此……”
水断栩并未留心他泛红的耳轮,见他颔首肯定,遂将自己念头道出。
“既如此,此有一计,表兄,劳烦你将这发簪取下。”
眼下祝见粼手脚还未摆脱桎梏,自是无法用手脚取下,那……
只得用……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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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