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疯子?”
水断栩不禁讶异,自己竟是闻所未闻此秘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知才是意料之中。
“此事可告知于表妹,表妹不必有负担。”
许是见她思忖状,祝见粼启齿安抚道,声音如和煦春风,在炎节消弭了几分暑气。
许是如凉风般的话语吹过耳畔,水断栩鬼使神差地颔首。
二人便在日光下,一人娓娓道来,一人驻足聆听。
风乍起,将二人吹拢了拢,水断栩抬首,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眸。
听祝见粼道来此事,她已然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所谓疯子之事,此人原是潜入国公府欲行不轨之徒,被抓获后便神志不清,着了魔般狂言不断,行事诡异,故囚于别院,至于为何未有扭送官府,她还不得知晓。
许是并非寻常人,身后牵扯旁的势力,念及此,一个念头从水断栩心中油然而生。
若伪装成几冬之人,即金当鹊,与此人有干系?
故潜入府中并非单单谋财,而是为了营救此人?
二人不准同是江湖中人,此推测未必不成,果真如此的话,有些事便能解释通了。
“表妹,表妹?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还是身子不适?”
“表妹?”
经几番叫唤,水断栩终是回过神来,见眼前人焦灼的面容,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来。
他已然将秘辛告知于自己,自己却隐瞒金当鹊一事……
罢了,权当一物换一物,告知于他,亦算为此事添一份力。
心意已决,故她抬眸,四目相对时,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弥漫一阵雾气,令她瞧不真切。
“此事便是如此,金当鹊与几冬一事我未能及时告知于表兄,確是不对……”
此一边道来,彼一边观色,似有异样情愫蔓延着,亦或是她的错觉。
可祝见粼的脸色,何人见了皆不能昧着良心说好。
见状,水断栩微微垂下眼睫,静候着他开口。
“你怎可……”话还未尽,祝见粼侧过身垂下首,喘息着,试图以此平息心中荡漾,气息方定,他转身继而言道,“若此事我并不知情,那你便要只身犯险?为查清一事,自己安危全然不顾?”
是了,方才水断栩確言及自己为查清此事,所做之事,知晓自己无从反驳,水断栩目光移向远处。
“罢了罢了,此时置气亦是无用,寻玉盘才是重中之重,若下回生出此类事,告知我能知晓的,我亦可相助。”
“我亦可帮你。”
闻言,水断栩转眸,目光落在他盛着恳切的双眸中,二者几近融在一处。
那眸光如盈盈春水,她险些溺于其中,却浮在湖面上,迎着这盎然。
“玉盘下落不明,表兄,我们还是先行一步。”
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到了别院,祝见粼复出声道:“此处便是别院了。”
恰逢风来,本就阴森之地,此时更甚,只觉毛骨悚然。
瞧得出是重重钩锁为屏障,可如今钩锁尽解,显而易见是有人涉足此地。
“走。”
二人相视一眼,便走近别院,祝见粼于前,身躯为水断栩挡着阴风。
院中破败,林林总总的枯枝败叶于地,一眼望去便知荒废许久,四处打量后,只见祝见粼排门而入,“嘎吱嘎吱”声适时响起,二人进了屋。
屋中相较屋外,毫不逊色,蝥网遍布,尘垢积厚,不似有人住于此之状。
“刘嬷嬷与时莲不见其踪影,莫非……此二人并不在府中?”
“先寻觅一番,若是无果,再议。”
水断栩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怪异之处,可是她东瞧西望,竟是一无所获。
若是寻不到端绪,便寻不到玉盘,无了玉盘之时日,水断栩不敢亦不愿设想。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手纹于尘垢处,引去了她眸光。
手纹?书格处怎有手纹?
揣着疑惑,她将指尖置于指纹处,用力,竟觉书格有些许晃动。
“表兄,表兄!你快来此处!”
待祝见粼赶至书格旁,她大概将自己所闻道出。
“此书格后必有玄机,我先将此物挪开。”
水断栩颔首,心中忽而念起那疯子来,既是被囚于此,那,人影呢?
她挪步至轩窗处,抬手,指尖即将靠近的刹那,一张人脸贴在窗纸上。
“呜……呜!”
那人脸面容狰狞,几近将窗纸捅破,水断栩借机瞧见了其真容。
此人,竟与海捕上金当鹊面容一致,足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此人,就是金当鹊!
方才水断栩因惊吓,心已快些跳动着,若眼前果真是金当鹊……
她只觉自己将心悸。
眼前之人却不觉其惧怕,仍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着。
“咚!”
方才动静不小,祝见粼自是亦发觉,只见他三步并作一步,排门而出,将其打晕。
“可有不适?”
“我无碍,只……”
水断栩指向不省人事之徒,沉思着。
此事迷雾愈来愈多,若此人是金当鹊,缘何在此?
忽而一念头于脑海中一闪而过,水断栩适时抓住。
她念起几冬与金当鹊之区别,无非是痣。
她俯下身,细细看去,虽是蓬头垢面,但总归能瞧出眼下是否有硕大之痣。
未有。
未有?
未有!
“发生何事了?莫非是有何端倪?”
“此人……是几冬……”
但凡知晓其中内情之人,定然会为此言震惊不已,一个死人,怎会出现在此?怎会死而复生?
亦或是,他活着,活在不为人知处。
祝见粼讶异之色溢于言表,他当即俯下身,掀开其衣袖,一狰狞胎记现于日光下。
“是他,是几冬。”
二人证实此事后,不禁倒吸口凉气,此事过于诡异,非常人所能接受。
水断栩徐徐上前,足尖触碰到其褴褛衣衫,几冬躺于地,一动不动。
既几冬一事悬着,不如另寻“出路”,寻觅旁的怪异之处。
“表兄,方才那书格,可有端绪?”
“那书格后,通着一间密室。”
二人将几冬挪至屋中,继而走向书格处,不知是否是错觉,水断栩每行一步皆沉重不已,似是有阻碍,令她勿要靠近此处。
可她仍是毅然决然走进密室,纵使前路未知。
映入眼帘便是石墙,随着书格归位,气韵陷入死寂,连风皆不途径此处,一切似是皆凝滞了,气息、脚步、一切一切……令人无所适从。
再往前,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微弱的一盏灯照亮路,却照不到更多,火苗亦然如此,二者虽存在,却毫无用处。
在此,足以忘却时日,不知走了多久,终究见到一丝曙光。
水断栩此一边赶路着,彼一边借着荧荧之光观察着周遭,并无什么端绪,哪怕是物件皆未有。
愈是无暇,便愈是怪异。
似是有人揣测出有人会发现此密室,有意引着此人前进着。
可曙光便在眼前,不准曙光后便是真相,便是谜底。
故,断无回首的道理。
迎着曙光,二人迈进,迎面而来却不是谜底,亦非真相,而是迷烟。
“小心!”
祝见粼于前反应过来,方开口,便晕了过去。
水断栩亦未幸免,只觉眼前一黑,意识模糊之际,只见一双皂靴,不偏不倚停在自己面前。
“可怜啊可怜,聪明一时罢了。”
此声音,竟是如此熟悉。
可水断栩一时间念不起是何人,双眸一阖,便不知天地之事了。
她似是坠入梦中,长久的梦中。
在梦里,她梦见了好些人,兄长、秋声、祝见粼、玉盘……
“阿兄?”
水断栩不知在梦中,只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出了错觉。
眼前人回身一转,露出面容,果真是水弱缕。
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玉树临风,双眸仍旧亮,漆黑中盛满着星河。
“妟妟?你怎会在此处?”
竟真是阿兄。
不知多久,水断栩未有血亲相伴之时,如今见到水弱缕,瞧见他仍是熠熠生辉,不禁涌出泪来。
国公府是好,待她不薄,吃穿用度亦未有见她是远亲而克扣,恰恰相反,待她亦是很好。
几乎未有怨言之由。
可阿兄是藏于心底柔软之处之人,是夜深人静时,才能从心底取出对他的思念。
不知不觉,“啪嗒”一声,泪珠早已滚落,滴在自己抬起的手背上,竟是滚烫。
“阿兄……”
她呜咽着,朝水弱缕而去,张开双臂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却感知到一阵疼痛。
心口处已染血,殷红浸染了衣衫,而一把匕首插在此处。
水弱缕持着匕首,直直捅进她心口。
“为……为何……阿兄?”
“妟妟,人总是会变的,你呀,莫要轻信他人,你莫非忘了,自己险些因轻信丧命?”
水断栩朝后倒去,目之所及是水弱缕持着带血的匕首,含笑望着自己。
“不,不……”
“不!”
痛楚消逝,水断栩睁开双眸,惊觉方才不过是梦罢了。
方才的水弱缕令她深感陌生,如今之景亦然。
她不知自己在何处,想动弹又觉被捆住手脚,逃不离这桎梏。
粗略一望,应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看着便是家徒四壁之景。
应是在一村中,若论远近,近处便是,京城城外不枯山芦苇村。
“不枯山……”
水断栩呢喃着,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祝见粼,同样是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表兄,表兄!”
她轻声唤着,如今敌暗她明,断不可大声以此来打草惊蛇。
只见祝见粼徐徐睁开双眸,随之便是骇然,欲挣脱绳索桎梏,几次无果后,才无了“反抗”。
“表妹?你可有受伤?”
见他转首问询着,水断栩便实话实说,顺势将自己所想一并告知。
“并无受伤,我猜测,此处应是不枯山芦苇村。”
“不枯山?”
水断栩此一边道明猜测之由,彼一边双手尽力摆动着,以寻觅趁手锐利之物。
可这一切无懈可击,竟寻不出纰漏与疏忽,自是无此机会。
许是,只能任人宰割。
“嗒嗒嗒。”
恰逢此时跫音起,沉重脚步响于天地,水断栩连忙阖上双眸,佯装自己还是昏迷不醒。
“老实点!”
“进去!”
“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小心你的小命!你也是如此!”
“咚!”
随着屋门关上,水断栩徐徐睁眸,眼前三人出现,令她深感讶异。
“刘嬷嬷?时莲?玉盘!”
“娘子!你怎会在此处?”
二人再相见,双眸含泪,却顾不上寒暄。
水断栩瞧出她惧怕之意,开口宽慰道。
“若是我们久久不归,国公府亦不会坐以待毙、置之不理,且先候着罢。”
“可届时,不准会先下手为强,将我们先杀了……况且待国公府发觉,还需寻觅一番……”
经玉盘一提醒,確是有诸多顾虑与可能。
思忖片刻后,她复得开口。
“寄思……应还在寻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