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钟琦央猝不及防听到这两个字,一时有些无措。
“是啊,如今我们日子安稳富足,我想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谢清珩握住钟琦央的手,满脸真诚。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那时候顾虑太多,加上央央身体不好,所以他没提。
钟琦央视线落在案卷上,把手缓缓抽出:“安稳富足?”
谢清珩见钟琦央没有答应,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央央,你有什么顾虑吗?”
钟琦央抿了抿唇,反问:“你觉得呢?”
谢清珩猜测:“是因为身体原因吗?太医说你身体已调理妥当,我也一直派人搜寻滋补药材,你不必担心……”
见谢清珩打算继续说下去,钟琦央忍不住开口打断:“谢清珩,你不要装傻,你记得我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差?需要我提醒提醒你吗?”
谢清珩初到边疆,自持出身世家,举手投足间带有一股傲气,行事锋芒毕露,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不少同僚。
当时谢清珩听信永定侯会为他周旋,将他尽早调回京城的鬼话,哪怕意识到处境不妙也毫不在意。
起初,那些同僚顾忌谢清珩的出身,也觉得谢清珩不久后会调回京城,所以只敢把不满藏在心中。
可时间长了,京城那边毫无动静,就连谢清珩干出的政绩,转眼间写在上峰的功劳簿上,那些同僚慢慢品出其中门道。
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不过克扣俸禄、推诿烂差、故意挑错之类的小手段,足以让在边疆毫无根基的谢清珩、钟琦央日子过得举步维艰。
谢清珩和钟琦央本就没什么积蓄,离开京城前,还被大夫人以为谢清珩打点的名义要去大半。
两人在边疆依赖谢清珩俸禄过活,现在俸禄被克扣,钟琦央只好外出摆摊,赚取家用补贴生计,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敢停歇。
谢清珩休沐时会去摊前帮忙,或在旁边支起一个帮忙书写的小摊。
那些同僚得知后,时常去小摊前讥讽嘲笑谢清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摊前引来了一群不怀好意地地头蛇。
地头蛇打着收取保护费的名义,堵在小摊前,钟琦央不想生事,就给了。
或许是尝到甜头,那群地头蛇变本加厉,甚至不再满足于银钱。
钟琦央忍无可忍,拿起笤帚奋起反抗。
鹅毛飞雪连下数日,地上的积雪已没过脚踝,谢清珩下值回家久等没看到钟琦央人影,察觉到不对出门寻找。
小摊一片狼藉,货物散落一地,谢清珩在街尾发现钟琦央毫无知觉倒在雪地。
后来,谢清珩将地头蛇一一抓捕归案,在威逼利诱下,那群地头蛇很快供出幕后指使——他当时的上峰。
事情一下变得简单,岁暮天寒,蛮夷物资短缺,为此屡屡骚扰边境,谢清珩献计有功。
上峰本打算如常占据功劳,发现谢清珩早已将此事越级上报。
上峰对此怀恨在心,决计给谢清珩一个教训,于是钟琦央被牵扯进来。
那群地头蛇下手没有轻重,钟琦央又在雪地待了太久,大夫诊断腹部虚寒,血寒凝滞,于绵延子嗣有碍。
“记起来了吗?”想起往事,钟琦央语气不自觉变得刻薄起来。
谢清珩紧闭双眼,再睁眼时眼角泛红:“央央,是我对不起你。”
钟琦央嘴角下垂,“对不起”这三个字她从谢清珩嘴里听了许多遍,早已听腻。
“你现在被停职在家,暗处有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就连我们现在查的案子都危险重重,你还觉得我们适合要孩子吗?”
“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央央你对我没信心吗?”
谈话最终不欢而散,谢清珩心里别扭,借口查案有意无意躲着钟琦央。
这天清晨,谢清珩用了早膳打算去书房查阅卷宗,被钟琦央堵在书房门口。
“你在躲着我。”
直白的话语戳中谢清珩心中所想,谢清珩下意识偏头避开钟琦央的视线,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攥紧,试图转移话题:“我要去查案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钟琦央上前一步,拦住谢清珩去路:“好,关于孩子的事我们之后再说,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案子,关于钟贵祥的死,不,更准确来说是钟贵祥贪污受贿的案件,我有新线索。”
谢清珩摇头:“钟贵祥贪污受贿的案件已经结案,加上主犯已死,就算你找到新线索也无济于事。”
“钟贵祥只是从犯,真正的主犯还逍遥法外呢。”
“我知道,可刑部调查时,永定侯府众人都说对钟贵祥夫妇借侯府名义在外行事一事毫不知情,钟贵祥夫妇也没站出来指认他们,现在已经结案,就算你找到永定侯府知情的证据可能也……”
钟琦央猜出谢清珩的未尽之意,不过她不想轻言放弃:“我查到的新线索一两句说不清,我们进屋说。”
关上房门,谢清珩转身询问:“央央,你找到什么线索?”
钟琦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刘净秋托人给我递话。”
刘净秋,钟琦央的继母,钟家的当家主母。
谢清珩乍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刘净秋是谁,猜测道:“她想用指认永定侯府为筹码,让我们帮她免受流放?”
钟贵祥入狱后,刘净秋作为从犯,被判流放。
现在刘净秋被关押在狱中,只等秋后由官兵统一押送前往流放地。
钟琦央点头又摇头:“她想求我们保她一命,作为交换她愿意出面指认永定侯府。”
“保她一命?央央你想答应她吗?”
谢清珩觉得刘净秋的要求并不过分,可到底要不要答应还得看钟琦央的态度。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钟琦央拿出一叠信纸递给谢清珩:“我怀疑跟钟贵祥他们勾结的不是永定侯府大房,而是三房。”
之前碧玉调查到刘净秋打着永定侯府的名号在外帮人办事,她们先入为主认为是永定侯府大房,毕竟三房老爷能力不行,底下的子嗣也不成器,平日夹着尾巴在大房跟前讨生存。
谢清珩接过信纸,脸上带着错愕:“央央你确定吗?就我三叔那个人……”
谢清珩想起自己印象里的三叔三婶,很难把他们跟钟琦央描述的结合起来。
钟琦央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清珩看信纸:“这是刘净秋跟冯五德的往来信件,上面写刘净秋吩咐冯五德办事以及冯五德给刘净秋汇报事情进展。”
谢清珩很快看完信件:“冯五德是谁?”
从信件内容来看,冯五德不像刘净秋手下,有时甚至反过来命令刘净秋。
“冯五德是刘静秋的姐夫,是翰林院书吏。”
谢清珩想到三婶的父亲在翰林院当值:“翰林院书吏不少,仅凭这层关系怕是很难证明三婶跟刘净秋有牵扯。”
“你说得对,可如果有刘静秋主动指认呢?”
“央央你想答应刘净秋提出的条件?”
“对我们而言,答应她利大于弊,再说了只是保她一命,仅此而已,你可不要像之前一样让她得寸进尺。”
钟琦央明白有时候活着未尝不是一种折磨,就怕谢清珩像之前一样放过刘净秋。
谢清珩拍着胸脯保证不会,随后让人去给刘净秋递信。
底下人动作很快,不到一天的功夫,谢清珩就收到刘净秋回话。
“央央你猜对了,刘净秋真是贪得无厌。”
见钟琦央到来,谢清珩起身相迎,把刘净秋的话复述一遍:“她现在不仅要我们保她一命,还要我们想办法把她放出牢狱。”
钟琦央冷笑,她就知道刘净秋不会满足,怀疑地目光扫向谢清珩:“你没答应吧?”
“当然没有,不过她提了新的筹码?”
“她还能有什么筹码?”
谢清珩面露迟疑:“她说知道我父母亡故的真相,央央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
钟琦央也不知道,刘净秋为人自私,为了免遭流放说假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清楚,当初钟贵祥说手里有永定侯害死你父母的证据,刘净秋跟他做了多年夫妻,说不定知道证据在哪。”
钟琦央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关于你父母死亡的事,这段时间你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谢清珩摇头,从钟贵祥口中得知父母可能不是意外身亡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查。
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加上要避开永定侯府耳目,目前调查毫无进展。
现在听到刘净秋可能知道父母身亡的真相,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不可能不顾及央央。
“央央,你说我们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钟琦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要是答应刘净秋的要求,那她年幼时受的委屈算什么?
可要是刘净秋说的是真话,谢清珩父母死亡的真相就此被淹没……
日后谢清珩回想起来,会不会因此怨恨她?
谢清珩看出钟琦央的纠结,主动开口:“刘净秋手上要是有筹码,在审讯期间就会说出来跟我们交易,现在说出的大概率是谎话,央央不必放在心上。”
钟琦央知道谢清珩在安慰自己:“要不我们想个法子试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