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婚姻 第12章 告白

江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推开门的瞬间，里面一片漆黑和寂静。

“林若薇？”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打开灯，客厅空无一人。他快步走向客房，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光，看到林若薇蜷缩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枕边一片湿润。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

他轻轻走过去，在床边蹲下，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她苍白的、带着泪痕的睡颜。这一刻，所有骄傲、别扭、试探，都显得那么可笑。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或许是他的动作惊扰了她，林若薇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近在咫尺的江辰，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迅速被警惕和疏离覆盖。她猛地坐起身，向后退了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带着明显的戒备。

江辰看着她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反应，心中五味杂陈。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没有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陈雨婷今天跟你说了什么？”他直接问道。

林若薇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没什么。”

“告诉我。”江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林若薇深吸一口气，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将陈雨婷那些关于医药费、关于他不在乎她、关于她最终会被抛弃的话，简略而冰冷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暴雨的声音更加清晰。

良久，江辰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若薇，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

“林若薇，”他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一个冷血无情、只会利用女人、随时准备抛弃合作伙伴的混蛋？”

林若薇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是，我们开始于一场交易。”江辰继续说道，语气激动起来，“我承认，最初我提出结婚，是为了稳住局面，是为了我自己！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勇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和复杂，“但是林若薇，人心是肉长的！我不是木头！看着你拼命工作、独自承担一切的样子，看着你明明脆弱却强装坚强的背影，我没办法无动于衷！”

“是，我是在背后帮了你！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我那该死的骄傲！因为我怕你看轻我，怕你觉得我是在施舍你！我更怕……怕你知道了，会离我更远！”

“那些绯闻，大部分都是逢场作戏，或者是媒体炒作！我江辰再混蛋，也不会在婚姻存续期间，做出真正违背契约和道德的事情！至于陈雨婷……她从来就不在我心里，过去不是，现在更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爆发，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若薇的心上。

“你问我为什么帮你？为什么关心你？”江辰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翻滚着激烈的情感，有愤怒，有委屈，更有一种豁出去的坦诚，“因为我他妈好像喜欢上你了，林若薇！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白光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江辰那双不再掩饰、充满了痛苦和真挚的眼睛。

林若薇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刚才说了什么。

喜……欢？

他刚才说……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这不在协议里……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这……

江辰看着她震惊而无措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着。告白的话语脱口而出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更深的忐忑。他等待着她的审判。

雨，还在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那石破天惊的告白，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江辰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喜欢你”，像一道闪电，不仅劈开了雨夜沉重的空气，更狠狠劈中了林若薇，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防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炸得粉碎。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江辰。雷声过后，房间内重新被昏沉的光线和嘈杂的雨声填满，但他眼中那未及收敛的激烈情感，却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她的视网膜上——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有等待审判的忐忑，更有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真诚。

喜欢？

他喜欢她？

这个词太过陌生，太过……不合时宜。它们怎么会从江辰的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她？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场冷冰冰的、各取所需的交易吗？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三年期限，财产独立，互不干涉……这里面，何曾有过“喜欢”二字的位置？

林若薇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尖冰凉。混乱的思绪如同窗外被狂风暴雨搅乱的树叶，纷纷扬扬，理不出头绪。

是戏弄吗？像他平时那样，带着玩世不恭的调侃？可他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得让她心慌。

是同情？因为知道了她母亲的病情，知道了陈雨婷的刁难？可她林若薇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她无法理解的游戏？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飞速旋转，最终却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不应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超出了她的掌控，扰乱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用以保护自己的心理防线。

江辰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茫然，再到此刻清晰的戒备和疏离，他眼底那簇因告白而燃起的火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心，像是被浸入了冰冷的雨水中，缓缓下沉。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有的、满不在乎的笑容来掩饰此刻的狼狈和失落，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

“吓到你了？”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自嘲，“也是……这话从我这个‘纨绔子弟’嘴里说出来，是挺可笑的。”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在两人之间重新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你就当……我今晚淋了雨，脑子进水了。”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某种程度的平静，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早点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客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将房间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若薇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雨水泥土气息和雪松香根草须后水的味道，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他那句“我喜欢你”，以及他离开时，背影里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

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淅淅沥沥的声音依旧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她混乱的心上。

她该怎么办？

相信他吗？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虚假的协议之上，信任如同空中楼阁，脆弱得不堪一击。更何况，之前那些冷战、猜疑、绯闻，难道都能因为这一句话就一笔勾销？

不相信他吗？可他刚才的眼神，他失控的语气，他提及在背后帮她时的懊恼和急切……那不像是精心设计的表演。而且，如果他只是玩弄感情，何必选择她这样一个麻烦重重、并非传统意义上“好掌控”的契约妻子？

林若薇缓缓躺下，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还带着湿意的枕头里。心口的位置，又酸又胀，一种陌生的、让她无所适从的情绪在悄然蔓延。

这一夜，注定无眠。

告白之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古怪的平静。

江辰似乎真的将那一晚定义为“脑子进水”，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恪守”协议。他准时上下班，在公司与林若薇保持着绝对上司与下属的礼貌距离，回到公寓便直接进入主卧，几乎不再出现在公共区域。

他没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话，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仿佛那场暴雨中的告白，真的只是被雨水冲走的一场幻觉。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林若薇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全然无视江辰的存在。她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他在会议室里发言的身影，会留意他偶尔蹙眉时眼角细微的纹路，会在他深夜归来时，下意识地去听门外的脚步声。

她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

她注意到，她放在客厅茶几上、关于工作室市场分析的报告，似乎被人翻阅过，页角有细微的折痕，旁边还多了一支她从未用过的、颜色不同的荧光笔。

她注意到，每天早上，厨房的咖啡机里总会提前煮好一壶美式咖啡，是她习惯的浓度。

她注意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在办公室提到胃不太舒服，下午助理就送进来一份温热的养胃粥，说是“江助理吩咐买的”。

他不再用言语表达什么，却在这些细枝末节处，无声地渗透着她的生活。这种沉默的、不带压迫感的关怀，比直白的告白更让林若薇心绪不宁。

她试图抗拒，试图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契约伙伴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或者是江大少爷一时兴起的游戏。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疑：如果只是游戏，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持久？

与此同时，林若薇的工作室筹备进入了关键阶段。她最终还是参考了江辰给的那份艺术基金会的资料，重新完善了计划书，并决定尝试申请。这个过程异常繁琐艰辛，需要准备大量的材料，应对严格的初审。

一天晚上，她又在书房熬夜整理资料，面对一堆晦涩的专业术语和财务模型，感到一阵头疼。

江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U盘。

“这里面是基金会过往三年获奖项目的详细复盘和评审侧重点分析，”他将U盘放在门边的柜子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交代工作，“我一个朋友是基金会的前理事，内部资料，可能对你有用。”

林若薇抬起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她又想问那个问题。

“别误会。”江辰打断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只是不想你浪费太多时间在基础调研上。早点搞定工作室，我们也能早点……各归各位。”

“各归各位”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林若薇一下。

他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协议的期限，别忘了他们最终会分道扬镳的结局吗？

她接过U盘，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外壳，低声道：“谢谢。”

江辰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若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他一边用行动帮助她，一边又用言语划清界限。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她呢？明明应该保持清醒，坚守协议的边界，为什么却会因为他的帮助而心生涟漪，又会因为他刻意疏离的话语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感情的幼苗，一旦破土，便再难遏制。即使在理智的寒冬和协议的巨石压制下，它依然在两人自己都未曾全然察觉的心壤中，悄然生长，盘根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