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婚姻 第13章 转折点

艺术基金会的申请进入了最后的答辩环节。这不仅关乎林若薇能否获得至关重要的启动资金和行业背书，更是一场对她个人能力、项目前景乃至心理素质的终极考验。成败，在此一举。

答辩前夜，城市已经沉睡，唯有林若薇书房的那盏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像黑夜中孤独的灯塔。她已经反复演练了无数遍讲稿，对着落地窗反射出的模糊影像，调整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手势甚至是站姿。PPT翻到了最后一页，那精心设计的“谢谢聆听”字样，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

压力像无形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呼吸。胃部因紧张和饥饿隐隐作痛，但她毫无食欲，只是机械性地灌下又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脑子里塞满了数据、逻辑、可能被问到的刁钻问题，以及……失败的可能性。如果申请失败，工作室的计划将大幅推迟，母亲的医药费，她那份不愿依赖江辰的骄傲……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更加艰难。

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零星驶过的车辆，尾灯划出红色的光痕。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主卧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江辰的靠近。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很淡的、混合了雪松与某种高级纸张的味道，在这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气息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同样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还在练？”

“嗯。”林若薇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别练了。”江辰转过身，面对着她，目光落在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青色阴影上，“再练下去，只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让大脑放松。”

林若薇想说她睡不着，想说她还有几个细节没想明白，但江辰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他径直走向书房的衣帽间——这里原本空置，如今也挂了几套他临时放过来的衣物。他拿出一套用防尘袋精心包裹的西装，还有一个长方形的领带盒。

他走到她面前，拉开防尘袋的拉链，将里面的衣物展露出来。那是一套深灰色的精纺羊毛西装，剪裁极其讲究，颜色沉稳却不显老气，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高级光泽。同时，他打开领带盒，里面是一条质感出色的浅蓝色真丝领带，花纹低调而精致。

“明天穿这个。”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部署。

林若薇愣住了，有些愕然地看着那套明显价值不菲、品味卓绝的衣物，又抬眼看向江辰。他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我……”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不愿接受他过多“恩惠”的独立感，“我自己有准备正装。”

江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微微挑眉，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林若薇，别在这种时候逞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明天的评委团阵容我了解过，里面有两位是出了名的细节控和视觉动物。他们对申请者的第一印象，往往能影响后续的评分倾向。外在形象，也是专业实力和重视程度的一种体现。”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将西装外套拎起来，在她身前比划了一下，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审视一件艺术品。“这套衣服的剪裁和颜色，能最大限度地凸显你的专业度和沉稳气质，增加信任感。而这条领带，”他拿起那条浅蓝色领带，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丝质表面，“颜色能适当柔和一下西装带来的严肃感，让你看起来不至于太有攻击性，更容易拉近距离。”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完全是从实战角度出发，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色彩，这让林若薇的抗拒显得有些无力。

见她还在犹豫，江辰直接将整套衣物塞进她怀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补充道：“这套是全新的，我刚让人送过来，标签刚拆。不是我的旧衣服，你不用多想。”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干脆利落地回了主卧，并轻轻带上了门，再次留下一个让她心绪复杂的背影。

林若薇抱着那套质地精良、还带着淡淡崭新织物气息的西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他刚才那番精准到近乎冷酷的分析，交织在一起，在她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的举动，早已远远超出了“契约伙伴”或者所谓“怕丢面子”的范畴。这是一种极其精准的、体贴入微的、甚至带着点默默守护意味的支持。他了解她的压力，看穿她的逞强，然后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最实际、也最不动声色的支撑。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让人无法抗拒。

那一夜，林若薇最终还是抱着那套西装睡着了。奇怪的是，后半夜她竟然睡得异常安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她穿上那套深灰色西装，系上那条浅蓝色领带。站在穿衣镜前，她惊讶地发现，江辰的眼光确实毒辣。这套衣服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深灰色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更加专业干练，而那一抹浅蓝，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过于严肃的感觉，增添了几分睿智与亲和。镜中的自己，看起来自信、沉稳，充满了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答辩现场设在一栋充满设计感的现代建筑内，气氛庄重而严谨。当林若薇踩着高跟鞋，步履从容地走进会场时，她能感觉到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按照江辰的“战略部署”，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迎向评委席。

果然，如江辰所料，她得体而专业的形象，首先赢得了评委们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为后续的陈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答辩过程中，她准备充分，逻辑清晰，对项目的热爱、对市场的洞察以及对未来规划的笃定，透过她沉稳有力的声音和自信的眼神，清晰地传递出去。她不仅回答了评委们提出的各种问题，甚至还能引导讨论，展现出了强大的控场能力和专业深度。

当她结束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微微鞠躬以示感谢时，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会场后排的角落。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是江辰。

他没有像其他与会者那样穿着正式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与周围西装革履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坐姿端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穿过人群，专注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而沉静，里面没有丝毫平日的戏谑或疏离，只有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肯定与支持。

在林若薇看过去的那一瞬，他几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唇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淡、却足以让她心安的弧度。

那一刻，林若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温暖而有力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遍全身，冲散了她最后一丝紧张和不确定。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底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

原来，被人这样默默注视着、支持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答辩结果需要一周后公布。走出气氛凝重的会场，林若薇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初夏温暖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积压许久的浊气似乎都随之吐出。无论结果如何，她已经倾尽全力，无愧于心。

“表现得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一丝真实的赞许。

她转过身，看到江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很自然地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是她习惯的美式，温度恰到好处。

“你怎么来了？”她接过咖啡，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心中微动，忍不住问道。她记得他今天上午原本有一个画廊的会议。

江辰移开目光，看向街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正好在附近谈点事，结束得早，顺路过来看看。”

林若薇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和那故作轻松的表情，没有再追问。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带着恰到好处的苦涩和醇香滑入喉咙，仿佛也将她心中最后那点疑虑和隔阂一并冲淡。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他这种别扭的、带着点口是心非的关心方式。

甚至，有点……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