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灵锁录 第18章 第 18 章

暮色中，小柔无意识地触碰手臂上缠绕的纱布，伤口虽已包扎妥当，却仍感觉布匹砸在手臂上的疼痛延续至今。她正出神地凝视着桌上沾满银血的布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慌忙系紧衣带，推门便见阿烈面色惨白地立在阶前，他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小柔鼻尖：“”神木，神木还在你这儿是不是？快给我！”

小柔宽慰道：“我知道你想去救文兴，可是恩人已有安排，你又何必去冒险。”

“你不懂，若不是我一时贪玩暴露身份，我们便不会被人盯上。是我连累了文兴，他为了救我才被抓的。”阿烈说着突然跪在小柔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住她的双手哭道：“求求你了小柔姑娘，你把神木给我吧。”

“我……”小柔姑娘被抓得生疼。正当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的视线落在了桌面上沾染银血的布条，好似在警告她该做决断了，于是她心惊胆战道：“神木……我还回神女庙了。”

阿烈口中的神木，便是此前烛明解救云初奇和安儿于危急关头所用的青叶红枝。这稀世神物全村仅存两段：一段永伴烛明身侧，另一段则交由外出采买的岛民贴身携带。当然，每一位外出采买的岛民，自由烛明施法指派，并传授口诀。每当岛民采买归来后，便会郑重地将神木奉还至后山神女庙，在香火缭绕中继续守护着这个被群山环抱的村落。

“后山……神女庙……”阿烈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只留下木门在身后剧烈摇晃。

“站住！没有恩人允许，你去了也是徒劳！阿烈——”小柔的呼喊戛然而止，她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着被阿烈攥得发红的手腕。方才拉扯间，手臂上的伤口又渗出了银色的血珠。望着阿烈远去的背影，她咬了咬唇，转身回到桌前，颤抖着拾起那些沾满银色血迹的布条。

没过一会，门扉再次被叩响，小柔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以为阿烈听进了她的建议，折返回来了。可当门渐开，只映出大勇一个人敦实的身影，脑海中劝说的措辞如鲠在喉。

“伤口处理的怎么样？”大勇一脚跨进门槛，目光直接落在小柔缠着纱布的手臂上。见那伤口已被妥帖包扎，他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桌上散落的布条浸着银色血迹，他不动声色地收进掌心，又端来换了一盆干净水的木盆，“我看晚宴你还是别去了吧，一会我给你送好吃的过来。”

小柔指尖在水盆里轻轻搅动，那句“阿烈来过”在唇齿间转了几转，最终化作一声轻叹：“阿奇姑娘初来岛上，人生地不熟的，我若不去，她该多孤单。”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落，“对了，她不是和你一起去送东西吗？人呢？”

“她说要认认路，趁我给婶子们拿东西时甩开我了。”大勇笑着摇头，“以阿奇姑娘的性子，怕是用不着三天便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和你一样。”

说着，大勇的目光在小柔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像被烫着似的移开视线。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挠挠后脑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竟有些局促不安起来，看在眼里的小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最终，大勇鼓起勇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木匣，递到小柔面前，“送你的。”

小柔的目光突然在木匣上顿住——这熟悉的纹路，不正是前些日子在茶楼等阿烈时，被她清点物什发现多出来的那个小木匣么？

当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尚未来得及打开匣子查看，还想着不知是替哪位岛民买的，此刻这物件竟躺在自己掌心。掀开匣盖的刹那，一支银丝缠枝的海棠发簪正映着晨光，花蕊处缀着的珍珠颤巍巍地晃出细碎光晕。

她抬眼望去，只见平日里敦厚老实的大勇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局促不安，那躲闪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早已将他的心意表露无遗。

其实，云初奇陪同大勇前往小柔住处的路上，问及大勇为何如此关心小柔时，大勇扭扭捏捏的神色早已将他的内心表露无遗。

别看云初奇身居云岭，第一次下山。在云岭的日子，姑姑管教甚严，除了训练便是逼她看书。

她的案头总堆着厚厚典籍——从《九州舆地志》到《本草纲目》，从《盐铁论》到《水经注》，就连那些泛黄的奇闻异事录、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也都囫囵塞进她的竹编书箱。

“横竖你也记不全这些。”姑姑捻着书页轻笑，山风将她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但总要晓得云岭外的人间是何模样。”

说来也怪，那些正经典籍倒像晨露般从她指缝溜走，反倒是才子佳人里的浓情蜜意，江湖话本中的眉眼官司，竟在她心里扎了根。此刻见大勇搓着衣角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眼底倏地掠过一丝狡黠，借口去认路便轻巧抽身。

暮色四合时，她独自踩着蜿蜒石径行走在岛屿中心的山腰。岛民的房屋依山而建，她眉眼眺望，远处的晚霞已渐渐没入黑暗。岸边篝火愉悦地跳动着，随着烤鱼的焦香混着婶子们爽朗的笑，在湿润的晚风里悠悠荡开。

云初奇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面朝湖心感受着此刻的岁月静好。正当她沉醉于这份难得的宁静时，耳畔突然掠过一丝不寻常的草叶摩擦声。她的眼睛倏然睁开时，人已如狸猫般贴在了斑驳的土墙后。

她悄悄探出头去，窥见一道黑影正沿着土墙悄然穿行，那人刻意压低的斗笠下，衣袂翻飞间隐约闪过金属冷光。

那道黑影始终蒙着模糊的轮廓，可那肩颈的弧度、步幅的节奏以及翻越土墙的利落，却像把钝刀反复刮擦着云初奇的记忆。

这身影好熟悉啊！

她咬住下唇压住惊呼，鞋尖点着石经上的缝隙无声疾行。就在距离缩至三丈时，那黑影突然顿足，吓得她急忙缩入墙角。待再窥见时，唯见石径尽头半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早没了人影。

云初奇心头一紧，担心来者会对岛民不利。她不敢细想，足尖猛蹬地面，身形如燕般掠上最近的茅屋顶。晚风卷着炊烟味飘进鼻间，她眯起眼睛扫过每一处岔口。那北边岛民建造的鱼塘空旷而平静，南巷石径直通一览无遗，西面湖岸岛民忙于备餐，只剩东面惊飞的几只麻雀。

只怕，那黑影往东面而去了。

东面是一座大山，地处岛屿中心，山中也无岛民居住。云初奇猜不出那黑影为何往东面而去，她想了想，最终只能咬牙跃下屋檐，朝着烛明居所的方向疾奔而去，靴底沾着的碎草叶在晚霞的照映下簌簌掉落。

“可算回来了！等你去开饭呢。”三斤的布鞋底在门槛石上磨出细碎的沙沙声，他第三次探头往巷口张望时，终于逮到云初奇的身影。

云初奇一把抓住他手腕：“烛明大哥可曾回来过？”

“回来没多久，又被一大婶火急火燎地把人拽走了。”三斤揉着手腕撇嘴，“留话说让你别等，直接去赴宴。哎你跑什么，东方净还在屋里等着呢。”

三斤的喊声还在身后飘着，云初奇却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石径路口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两条小径此刻却像分叉的蛇信子般伸向不同方向的黑暗。她左脚刚踏上左边石径，右膝却已转向右侧，这犹豫间已急得冷汗浸透后背。

她突然惊醒：在这偌大的村落里盲目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朝着篝火跳动的湖岸方向疾奔，心想岛民定能知道烛明去了哪里。

湖岸的篝火将晚霞揉碎在粼粼波光里，烤鱼的焦香混着柴烟在人群中流转。岛民们正往粗木长桌上码放金黄的烤鱼，油星溅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云初奇冲进这片暖光时，文婶咧嘴笑道：“阿奇姑娘饿坏了吧，快尝尝刚烤好的鲤鱼！”粗糙的大手不由分说按着她肩膀坐下。

她指尖无意识抠着桌沿，目光扫过每一张笑脸，并没有看见烛明。刚要起身，三四个婶子便围过来添粥布菜。“我找烛明大哥……”话音未落，王婶就挤眉弄眼：“别不好意思，你先吃。恩人还能被鱼精叼了去不成？”竹筷在她碗沿敲出欢快的脆响。

忽见芦苇丛晃动，烛明高大的身影带着烈大婶钻出来，布衣上还沾着残叶。跟在身后的烈大婶低垂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随着晚风飘动。

云初奇箭步上前抓住烛明的手腕，“烛明大哥，你总算来了。”她正要开口意识到周边还有岛民，便拉着他走到一旁，压低嗓音道：“方才我瞧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往后山去了。我没看清……”

她被烛明截断：“那人我们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云初奇顿时大惊，但回想那日烛明出手相救时，身手甚是了得，抓到了也正常，便没再问下去。

只听烛明小声嘱咐道：“此事不宜声张，还请阿奇姑娘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他说的自然是岛民了。

“明白。”云初奇郑重地点头，乖乖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