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乡村人家 第2章 第2章

大河村老顾家的顾向崇要回来了，还带了个城里媳妇，村里顾姓的大多沾着亲，新任的顾村长是他隔了辈的堂哥，顾向崇打了电话回村说明情况，村长忙着让自家媳妇和妹子帮忙拾掇家，保证人一进家门就能住下。

大河村除了陆陆续续来了又走的知青，就没落户过城里人，这比十里八乡谁家闺女嫁个吃商品粮的县城职工，更叫人稀奇，这不隔壁的秀凤嫂子过来搭把手，打听新媳妇家的情况。

“听说向崇他媳妇，爸妈都是教授，可了不得了，真的吗？”

梁爱珍是村长媳妇，是顾向崇堂嫂，讲电话的时候正好在，这些话能问出来，可是她的功劳，她最清楚了。

“可不是，我在电话里问向崇，他说岳父岳母就是太厉害，遭人嫉妒，被贴了那个什么报，这都没有事呢，被送到一个有人站岗的地方，搞什么研究去了。”

乖乖，那是怪厉害的，秀凤嫂子唏嘘的很，还说：“人家城里娇滴滴的姑娘，嫁到乡下来，可得好好待人家。”

顾水莲亲哥是村长，顾向崇是她远房堂哥，小时候大家关系都好，虽然两年没见，心里并不生疏，就说：“我们老顾家，从来不苛待儿媳妇，看看我嫂子就知道了。”

梁爱珍深有体会，不单老顾家，大河村的民风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好，这两年他男人当选了村长，那就更好了。

她交代向崇俩弟妹，向河跟向溪，说：“这回家里要有嫂嫂了，可不许调皮捣蛋。”

顾向河甩着手里的烧火棍，心里紧张的很，不知道城里娇滴滴的嫂子，好不好相处？骂不骂人？

他都紧张一天了，故意不在乎，说：“大嫂要是喜欢我，那我也喜欢她，要是不喜欢我，那就算了，等我长大了搬出去。”

梁爱珍笑骂：“就剩个嘴硬了！”

顾水莲打了盆水，给小妹妹擦擦脸，又重新梳了个头发，说：“小溪要有嫂嫂了，要听话，嫂嫂高兴了，小溪就不用去别人家过了。”

小溪还小，顾向崇没决定回来之前，老顾家商量，让小溪去谁家寄养，现在向崇带媳妇回来，那自然不需要了。

顾向溪三岁的时候大哥出去的，四岁的时候回来一次，她印象不深。

后面两年，大哥回不来，但会寄钱回家，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大哥寄回来的钱买布做的，大哥是好大哥，小溪不想去别人家，忙不迭点头：“我喜欢嫂嫂，听嫂嫂的话，不想去人家家里。”

……

刚把小孩交代好，外头嚷嚷着顾向崇回来了，德福叔家的二满先进门，扛着个樟木箱子，是向崇媳妇的行装。

这么好的箱子，哪敢往地上放，就放在堂屋的桌上，挤眉弄眼的笑：“向崇哥心疼媳妇，陪着在后头慢慢走呢，我先回家去，叫我妈送双布鞋来。”

“多大的脚码你知道吗？”

“问过了，正好我妈给二姐做了一双，一样大的。”

“哪要你送？我家里有！”

乡下人农闲雨天，都在家做鞋补衣裳，梁爱珍会做鞋，一家人的鞋子都是她做的，新媳妇要穿，还穿了外姓人家送来的，丈夫要说她不周到，她忙着要去拿鞋。

二满跑得快：“那我不管，我答应了向崇哥，就要做到。”

……

新媳妇进门了，顾向崇领进来的，面皮太薄，躲在向崇身后，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皮，白的发光，那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好看的，全永安县城，都找不出这么白、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叫向崇娶到、还给人带了回来，就连老顾家这几个本家亲戚，都觉得要好好待人家，不能叫姑娘后悔嫁进老顾家来。

梁爱珍忍不住喜欢，都不知道怎么招呼好，忙着说：“都盼着你们回来呢，这是你们的家，别站外头呀，快进家里坐。”

顾水莲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的，但和新嫂子一比，那真是比下去了。

她一点儿都不嫉妒，还怪她堂哥，说：“向崇哥，你这电话打的太急了，但凡早个半天，我们也给家里拾掇的更好。”

顾向崇环顾前后，农村都是接地的房子，泥土免不了，这会桌椅板凳擦得锃亮，房梁屋角看不见蜘蛛网，很干净了。

他道谢：“这样已经很好了，多谢你们。”

向崇哥出去几年，跟自家人还客气起来，顾水莲笑着没说话，等他在家住段时间，就正常了吧。

她哥终于开始跟嫂子介绍人了：“这是堂哥家的爱珍嫂子，这是隔壁的秀凤嫂子，她男人常大山是咱们一队的生产队长，这是堂妹水莲，招亲的，她男人就是接我们回来的公社拖拉机手，是留村的知青。”

新嫂子微微红着脸，叫了人，那声音，都把人心听化了，说话慢悠悠的，轻轻软软，不像她们这样的庄稼人，干啥事都得扯着嗓门喊，地里头干活的人才能听得见。

跟向崇哥媳妇说话，大家不自觉的，把声音放低了下来，语速也慢起来，家里人多，居然不觉得吵闹。

顾水莲真喜欢新嫂子，一点城里人的架子都没有，还蹲下来掏出兜里的糖，剥给小溪吃，把小溪抱进怀里揉了揉，看得大家都放心了，这城里嫁来的新媳妇，是个心地善良的，肯定能和大家处得来。

新嫂子看着顶顶好，就是身体太虚弱，才蹲几分钟，站起来晃了两下，就晕过去了。

……

这一下，全屋人可都慌死了，顾向崇一把将这刚到家的小媳妇，抱到刚铺好床的房间里，向河跑得快，叫他跑去卫生所叫人，大家又是拧毛巾，又是扇扇子。

等到卫生所的卫生员过来，检查了一下说：“没事儿，就是太累了，蹲久了发了头晕，这是睡着了。”

还好是虚惊一场，大家这才放心下来，既然是睡着了，那就不要聚在这里吵闹，很快，家里安静下来。

……

林姜然睁开了眼睛，记忆还停留在晕倒前，给顾大哥的小妹妹剥糖，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就晕了过去，以前在家里有过这情况，太累的时候，久蹲会晕睡。

她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她是上午九点到的村子，进家门后，顾大哥介绍了一圈亲戚，差不多十几分钟，现在十点一刻，她昏睡有一个小时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顾大哥不在吗？刚才的那几个乡亲们也走了吗？

第一天来，当着那么多乡亲昏睡过去，大概都会说顾大哥的媳妇弱不禁风，不好养活吧？

农村可不光看漂亮，要能干活的实在人，保姆在她家做了十几年，没少说过这样、那样的话，说在农村，好看是其次，还要勤快能干活，不然等新婚的热乎劲过去，丈夫也会嫌弃，她这个情况，实在不敢想，如果顾大哥不高兴了，她要怎么在这乡下过日子？

她忙起来，大门口的屋檐下，只有小妹妹坐在台阶上，剥篮子里的蚕豆，现在是五月份，记得家里总在蚕豆上市的季节，买回来做鲜美的蚕豆汤喝。

小妹妹看到她，甜甜的笑：“漂亮嫂嫂，我剥蚕豆给你吃。”

小溪妹妹刚剥好的蚕豆米，就送到了她嘴边。

林姜然以前可讲究了，这种需要手剥的生食，她只吃自己剥的，可从今往后的生活，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没有那些讲究，顾大哥的家人，今后也是她的家人，不能寒了家人的心。

小妹妹剥的这篮子蚕豆，不老，生着吃也很甜，这要是做了汤，肯定清甜鲜美。

林姜然蹲下来，要和小妹妹一起剥蚕豆。

甜甜笑着的妹妹，突然慌张起来，她正奇怪呢，小妹妹端着灶台下烧火坐的小板凳出来，给她：“嫂嫂，你坐着吧，别又昏过去了。”

林姜然被个六岁的小妹妹照顾了呢，她很是羞愧，坐了下来，问她：“大哥和二哥呢？”

“去公社拿猪肉去了。”小溪吞咽了一下：“早上我也去看了杀猪哦，今天有香香的猪肉吃。”

再问细节，原来从顾大哥的堂哥当上村长后，公社每月十五杀猪，可以赊账，年底用工分抵扣，庄户人家，一个月也能吃上一回肉了。

小半篮子蚕豆，剥出一堆壳，大半碗蚕豆米，小溪把壳捧回篮子里，小跑几步，倒进门前一个坑洼里，乡下的孩子早当家，六岁的小妹妹，做起家务来，比她还利索，她就更不能只看不做了，想去自留地看看，中午能摘些什么菜回来吃？

……

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怎么把自留地种的这么好呢？韭菜、萝卜、白菜，种在开挖整整齐齐的畦地上，每一畦有一道窄窄的洼地，供人走和下雨天排水用的，这些常识，林姜然是有的。

还有茄子、辣椒和番茄，茄子和辣椒长的好高呀，居然到她膝盖的高度，还有番茄苗，用一根根竹子当支撑，绑住主根茎，也已经开了番茄花了。

长缸豆长得更高，她够着手才能勾到最顶部的叶子呢，长势喜人，小溪说再过半个月，就能摘了吃了。

以前她在城里，连菜市场都没去过几次，在乡下，居然看到每一种蔬菜是怎么种的了，也怪长见识的。

一眼望过去，大河村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里，都和顾大哥家的这一小块自留地，种的差不多品类，长得也差不多，那至少蔬菜够一家人吃了。

“小溪，这都是你和二哥种的吗？”

小溪听到漂亮嫂子温温柔柔的话，终于有个和自己说话一样慢的了，她好喜欢新嫂子，就慢吞吞的说：“不是的呀，是隔壁的嫂子们，帮我和哥哥种的。”

这邻里关系是真好呀，那对她这个外来的新媳妇，应该也会友善的吧？

林姜然笑了，提起小菜篮，问小溪：“中午想吃什么菜？”

“中午有肉肉，吃萝卜！”小溪指指萝卜地，现在的白萝卜正长着呢，而且今天有肉，她想摘茄子和肉一起烧。

正想着呢，听到有少年的声音喊她“嫂子”，她忙望过去，是顾大哥和他弟弟回来了。

林姜然忙挥挥手，然后顾大哥转了方向，朝着菜园子过来了，手里还有稻草串着的、一块很漂亮的、肥瘦分明的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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