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亮光之十九路 第19章 对不起

当塔矢亮的唇猝不及防地印上他唇角的那一刻，进藤光的第一个想法是，发生了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瞬间抽空。

他甚至下意识地怀疑，是不是刚才喝的酒劲还没过，酒精让他产生了如此荒谬又真实的幻觉？

那个吻一触即分，进藤光猛地抬起眼，视野对上塔矢亮近在咫尺的脸。

不是幻觉。

塔矢亮就站在那里，微微弯着腰，碧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剧烈而复杂情绪。

那双眼里有着豁出去的决绝，但进藤光一眼就能看透的，是那风暴中心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

说点什么吧。进藤光在心底无声地祈求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希望现在塔矢亮能够说点什么，例如说这只是个意外，一个愚蠢的玩笑，或者说他只是不小心，没站稳……随便什么解释都好，只要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让一切回到他可以理解，可以应对的轨道上。

可是没有。

塔矢亮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解释，没有道歉。

他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他，目光沉得像水，仿佛要将进藤光的灵魂都吸进去，在用这种沉默，无声地宣告着一个进藤光完全无法消化，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事实。

寂静在昏暗的客厅里疯狂蔓延，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进藤光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对方那同样紊乱的呼吸声。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进藤光感到恐慌和无所适从。

他忽然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带倒身后的坐垫，“……不好意思！我、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玄关，手忙脚乱地套上鞋子，一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寒冷的夜色里。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房门随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塔矢亮僵立在原地，听着那仓促逃离的脚步声消失。他才缓缓地抬起一只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发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

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将心底那些危险又荒唐的情感和念头彻底压下去，永远埋藏。

可为什么，为什么最终还是失控了？

为什么还是做出了这种会将一切都推向不可挽回境地的举动？

他感到一阵混乱和强烈的自我厌恶。

另一边，进藤光浑浑噩噩地跑回家，冷风吹得他脸颊刺痛，却吹不散脑海里那双翻涌着恐慌的碧色眼眸。

“哎！小光！你这孩子跑哪去了？”

母亲美津子听到动静，从客厅探出头，“塔矢君之前来找你了哦，走没多久……”

现在光是“塔矢”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承受不了。

他猛地打断母亲的话，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抗拒：“别说了！妈！现在，别，别跟我提他！”

“你们是吵架了吗？你这孩子，要跟塔矢君好好说话，知道吗？”

进藤光恍若未闻，几乎是咚咚咚地快步冲上楼梯，逃似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将自己重重摔进床铺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只有进藤光一个人。

不要提塔矢了。

不要想了。

不要再触碰那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领域了。

过了一段时间，手机第一次在黑暗中震动起来时，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进藤光几乎是惊跳了一下。

那瞬间涌上的恐慌感清晰而尖锐，他害怕。害怕屏幕亮起后，看到的名字会是“塔矢亮”。

他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床头发出声响和微光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晚上发生的一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交织冲撞，让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任何可能来自塔矢亮的直接联络。

手机在木质桌面上持续震动着，嗡嗡声像是直接敲打在他的大脑上，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过了很久，直到震动停止，屏幕彻底暗下去，房间重新陷入死寂，他才像是脱力般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然而，寂静并没有带来安宁，未知的焦灼感反而更加强烈地折磨着他。

塔矢亮到底会说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进藤光盯着那黑暗中沉默的手机，像是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找理由。

没错，自己只是想看看塔矢亮到底要说什么，不是别的，只是看一下。万一那家伙真的有什么理由呢？万一，万一今天只是个误会，或者他有苦衷呢？

他这么想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鼓起足够的勇气去拿起手机。

他伸出手，按亮了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当那条未读短信的预览和发件人名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失落。

不是塔矢亮。

是和谷。

「你跑出去没跟塔矢打起来吧？」

他恼火地抓了抓自己的金发，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搞什么嘛！和谷！”

他不信邪一样翻起了短信，自己跟塔矢亮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昨天他还在韩国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今天忘年会的安排。那时的对话简单又平常。

为什么还不说话？

为什么还不解释？！

透过冰冷的屏幕，进藤光甚至觉得自己的恼火和委屈到了极点。那个做了出格事情的人，凭什么像个没事人一样沉默？！

就在他烦躁得几乎要把手机扔出去的时候，屏幕再次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嗡鸣声骤然响起，吓得他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

他心脏狂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去。

结果是伊角。

「你现在在哪里？」

一个，两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进藤光泄气般地将手机反扣在枕边，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被子里。一种巨大的失望和迷茫席卷了他。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塔矢亮那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太多的郁闷无法排解，导致进藤光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枕头，狠狠砸了一次。

混蛋！

说什么行程有变，装模作样的，拒绝了他新年的邀约。

第二下，摔得更加用力。

什么手机没电，偏偏那个时候就没电吗？偏偏害得自己像是傻子一样到处找他。

第三下，枕头已经举到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连同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他把脸深深埋进被揍得变形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到近乎哀嚎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那可是塔矢亮啊。

是那个从小就冷静自持，永远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塔矢亮！

是那个被整个棋坛仰望、被称为“贵公子”、“名人”的塔矢亮！

任性，那家伙真的太任性了！他就早该知道对方到底是多么只在意自己的一个人！

“啊啊啊——！”

进藤光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或者说更像一条痛苦的蛆，在床上毫无形象地扭来扭去，试图用这种物理上的翻滚来驱散心里那股快要把他逼疯的混乱和燥热。

为什么会是塔矢亮？

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女性朋友，哪怕是关系再好，如果对方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他大概只会震惊，然后尴尬地说一句“对不起，我暂时没有考虑过感情问题”，事情或许就过去了。

可为什么是塔矢亮？

塔矢亮不是“任何一个人”。他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是贯穿了他整个青春时代。他是朋友，是劲敌，是某种意义上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棋道灵魂的另一半。

正是这种“特别”，让那个吻带来的冲击，变得无比庞大且难以处理。它颠覆的不是简单的社交界限，而是他内心深处某种赖以平衡的，关于他们关系的根本认知。

他无法用对待“任何人”的方式去对待塔矢亮。所以他才会如此惊慌失措，如此无所适从，如此痛苦地纠结。

“为什么要是他……为什么啊……”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迷茫。

很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从外面传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把自己埋在黑暗和寂静里，试图理清脑海中一团乱麻的情绪。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被疲惫和混乱拖入睡眠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抓起了手机。

可是当屏幕亮起，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清晰地跳入眼帘时，他所有的动作，甚至是思维都在那一刻凝固住了。

发信人：塔矢亮。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进藤光光是看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呼吸骤停，而当目光触及短信内容的时候，一种难以形容的阻塞感瞬间堵在了他的心口，又酸又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

他今天刚刚向塔矢亮坦白了一切。

坦白了自己从初次见面就开始，长达数年的隐瞒和欺骗，坦白了自己心底那份关于佐为的秘密。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需要道歉，需要祈求原谅的人。

可现在为什么是塔矢亮对自己说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到底是因为什么？

进藤光以为，在分享了佐为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那层最后的隔阂已经消失。

他们可以真正回归到最信任彼此的状态，或者至少能维持一种更坦，更坚实的挚友关系。

他们可以继续在棋盘上厮杀，在棋盘外……或许能成为更了解彼此的存在。

可现在，塔矢亮却用这三个字，将一切推入了一个让他完全不知所措的境地。

这声“对不起”，没有带来任何释然或解脱，反而像一团更浓的迷雾，笼罩了下来。这根本没有解释，没有澄清，只是单方面地承认了错误，却将所有的困惑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了进藤光。

可是谁要你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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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