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亮光之十九路 第16章 SAI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他们合租的公寓。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熄灭，两人之间都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推开门，室内一片漆黑寂静。

塔矢亮伸手按亮了玄关的暖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门口的黑暗。

“今天……”

塔矢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就别回去了，你喝了酒。”

进藤光疲倦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他确实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累。他脱下鞋子，有些踉跄地走进客厅，却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的棋桌旁，颓然坐了下来，将自己埋入柔软的坐垫里。

塔矢亮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走向浴室。

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模糊的光影。

进藤光独自坐在黑暗中，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面前光洁的棋盘上。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仿佛有自己的记忆般，拈起一颗棋子，落在了记忆中的那个点上。

然后是下一手，再下一手……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棋盘上空移动，脑海中清晰地复现出那局棋——那场与佐为分别前，未能下完的最后对局。

那一局棋，因为他的沉沉睡去和佐为的骤然消失，永远停留在了开始。

没有中盘，没有收官，没有胜负，没有答案，只留下无尽的遗憾和一个再也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突然如此清晰地想起佐为。

或许是因为那份害怕再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慌感，与当年佐为消失时的绝望何其相似？或许是因为，在他此刻彷徨无助的心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曾经教会他何为“失去”的人，只有佐为。

是佐为，这个跨越千年的幽魂，将他带入了围棋的世界，引领他走向这条璀璨与孤独并存的道路。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与围棋紧密相连，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是那个紫发翩翩、执着于“神之一手”的棋魂。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进藤光却仿佛没有察觉，他沉浸在回忆与棋局的幻象中，精神恍惚，浑浑噩噩，仿佛做着一场漫长而悲伤的梦。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中见到佐为了，那个身影总是模糊而遥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在虚幻的棋盘上落下记忆中的下一手，仿佛即将触碰到梦中那个朦胧的紫色身影时。

“进藤？”

一道带着担忧的清冷声音将他从浑噩中惊醒。

进藤光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对上塔矢亮的目光。

塔矢亮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头发还微湿着，穿着舒适的灰色居家服，正微微蹙眉看着他。

“做噩梦了吗？”塔矢亮问。

进藤光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润。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不……”

他有些仓促地抹掉眼泪，声音沙哑，“不是噩梦。”

塔矢亮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追问那无声流泪的原因。他只是静静地走到棋桌对面，屈膝坐下，与进藤光隔着一个空荡荡的棋盘。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伸出手，将一旁的棋罐拉近，轻声问道：“要下一局快棋吗？”

进藤光看着对面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清澈专注的碧色眼眸，又看了看眼前空空如也，却仿佛残留着过往光影的棋盘，心中那无处安放的恐慌和悲伤，似乎忽然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出口。

他没有否决，只是沉默地将自己手边的棋罐也拉了过来。

清脆的棋子落盘声，在未开灯的客厅里响起，一下，又一下。

快棋的节奏不同于正常的对局，落子密集，不容许丝毫的犹豫和长考。

进藤光紧盯着棋盘，塔矢亮指尖落下的每一手，都带着一种惊人的熟悉感。那不是塔矢亮惯有的风格，而是……他自己的棋路。

当塔矢亮再次落下一子时，进藤光诧异地抬起头。

这一手“扳”，凌厉而精准，正是他上周在对阵仓田厚时，一举打破对方中腹厚势、扭转乾坤的关键一手。

“这一手扳，很妙。”

塔矢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平静无波，“它彻底打破了仓田先生想要鲸吞白棋大龙的幻想，并且使局面一举导向对你有利的方向。也正是从这一手开始，你们拉开了决定性的差距。”

进藤光看着棋盘上复现属于自己的妙手，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带着一丝疲惫却又真实的骄傲：“啊……是啊，这是我现在，能下出的棋。”

短暂的沉默后，塔矢亮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落进藤光还有些泛红的眼眶上，语气放缓了些：“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你在摆一局棋。”

进藤光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是……很久以前的对局？”塔矢亮试探着问。

进藤光知道瞒不过他，也无意再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老实承认：“嗯。那是我……刚考上职业不久后下的。执白的，是Sai。”

“Sai……”

这个名字被轻轻吐出，却在塔矢亮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动容的神色，碧色的眼眸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进藤光，仿佛要穿透时光，看清那个曾经在网络围棋界掀起滔天巨浪，让他不惜推迟职业考试也要追寻，更在他们之间引发激烈争执的神秘棋手的真面目。

他们曾经为了SAI的身份真相而激烈争吵，那时年幼气盛的进藤光倔强地喊着“如果你执意追逐我的幻影，迟早会被真正的我给打败的”！

而塔矢亮，在漫长的等待和并肩前行中，其实早已将这份执念深埋心底。

他隐约感觉到，真相或许远超他的想象，而此刻，进藤光主动提起，语气中的释然与沉重，让他明白——这一天，或许真的到了。

“你……想要告诉我了吗？”

进藤光又嗯了一声，手指有些颤抖，开始重新在空棋盘上摆子。一黑一白，交错落下。

他摆出的，正是多年前，在围棋会所，他与塔矢亮下的第一盘棋。

塔矢亮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对于这盘改变了他整个围棋人生轨迹的对局，他记得比进藤光还要清晰。每一步，每一手，都曾让当时心高气傲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恐惧。

“十二岁那年……”

进藤光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开始缓缓叙述，“我在爷爷家的阁楼上，发现了一个旧棋盘……然后，我遇到了佐为。”

故事很长，从一次偶然的触碰，到一个千年棋魂的附身，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并肩，从网络上的所向披靡到现实中的隐藏身份，进藤光的讲述时断时续，夹杂着复杂的情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塔矢亮的反应，担心对方会认为这是天方夜谭，鬼怪乱神，一边又不可抑制地沉溺于那些久远却依旧鲜活的回忆里。

当讲述到当初那个不成熟的自己，如何因为自己想要下棋，所以一次次将佐为推开，甚至最终……导致了佐为的消失时，强烈的愧疚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哽咽，最终，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深深地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膝盖上，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对不起，塔矢。”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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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