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漫长的夜晚。
朝阑小心绕开侍卫,借着夜色和葱郁的花草树木遮掩身影。
她人瘦,走来步子也轻,晚上那些侍卫也免不了要偷懒打盹。
朝阑还是保持警惕,悄悄挪动到了约定的窗外,躲在树后等着赵琼叶出现。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楼上传出了女人尖锐的惨叫。
撕心裂肺的痛声穿破寂静的夜晚,朝阑也立马清醒过来。
听见声音,她庆幸赵琼叶还活着,却也止不住的颤抖。
因为她的惨叫声没有消失,持续响亮的惨叫,落在朝阑耳中更像是一种求助的信号。
不同于上次与谢翊在御花园一起撞见的那回,那次的对象是心甘情愿的,而这回他是在强迫、强/暴他名义上的妹妹。
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喊了他很多年的哥哥。
女人的惨叫声被咒骂声替代,听着动静,更像是她在反抗。
即便她捂住耳朵,哀嚎、咒骂、惨叫、痛苦的声音还环绕在朝阑耳边。
霄云殿三楼窗边的女人被男人扯进怀里,两人身上皆未着寸缕。
光兆帝丝毫不怜香惜玉,单手掐着她脖子,女人涨红了脸,双手胡乱往他身上抓。
身上被抓的红痕交错,血珠滲出。
男人吃痛放开她,看着女人涨红的脸,突然换上一副心疼的样子:“阿叶疼不疼,哥哥不是故意的,阿叶。”
光兆帝的样子,反倒惹的赵琼叶作呕,她怒骂:“滚!”
“阿叶,皇兄错了,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好不好?”
“滚啊,滚!滚出去!”赵琼叶撕心裂肺的喊道。
光兆帝却恍若未闻,将退到窗边的她揽进怀里,“阿叶。”
“皇兄以后多放你出来看看,好不好,别怪皇兄了好吗?”
光兆帝闭着眼,感受到了怀中人呼吸、体温,将她视若珍宝。
赵琼叶双眼无神的看向窗外的月亮,她没有好似浑身都失去了知觉。
锁骨皮肤下方浮现一只不断蠕动的黑虫,看上去像下一秒就要顶破皮肤爬出来。
而他丝毫未察觉怀中人的异样,或者说不在乎。
等男人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后,他牵着赵琼叶的手慢慢走到床上。
将她哄上榻,光兆帝起身将蜡烛吹灭,相拥而眠。
光兆帝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彻底沉睡。
身旁的赵琼叶突然睁开了双眼,坐起身看向睡在一旁的男人,眼中满是怨恨。
月光照进了屋里,在熄了灯的黑暗中格外显眼。
赵琼叶眼中映着月光,浮光流转,她起身。
小心翼翼的走到香炉旁,将整整一碟沉香全都倒进去,袅袅升起的烟却让她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消失了,黑夜恢复了宁静,霄云殿内没了动静。
朝阑从大树后走出,低头看见自己拿小木箱的那只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按住,却发现那只手也在颤抖。
滚烫的泪珠打落在手背上,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楚楚。”女人气息虚弱的轻唤了她一声。
嘶哑的嗓音让少女下意识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她从楼上下来了,屋内漆黑,女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到了窗前才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面容。
女人面色苍白虚弱的朝她一笑,明明是与陈舒差不多的年纪,却表现出一种看淡生死的麻木。
即便她只胡乱披了一件外衣,却掩不住的风姿卓越,倘若没有落到光兆帝的手中,定是风华绝代的盛京贵女。
“姑母,你怎么样了?”朝阑快急哭了,手中本就拿不稳的药箱,在她急着拿药给她擦的时候,摔在了地上。
幸好下面是草地,不然铁定要招来侍卫。
赵琼叶虚弱的轻笑一声,“楚楚,你抖什么?见到我这么紧张啊。”
朝阑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收进木箱,将木箱放在窗下墙边,顺便取出了自制的药膏。
“姑母,您就别调侃朝阑了,哪里不舒服,我给你上药。”
瓷瓶盖子被她拔开,“先把手伸出来。”
清凉舒适的药膏在少女柔软的指腹间推开,抹在她红肿乌青的手臂上。
越擦越将她满身的伤痕看的分明,朝阑的泪珠便不自觉的滚落。
“别哭了,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不是都告诉你每回这天都晚点来吗?”
一说到这个,朝阑忍不住反驳道:“您还好意思说,自从我从沅泷郡回来之后,都来了五回了,都没见到您,我、我能不心急吗?”
“要不是答应过您,六回见不到人才能进去找你,谁还等到现在。”她小声嘟囔一句。
赵琼叶听了她的话,思绪飘忽一瞬,“在暗室太久了,没有时间概念。”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在查一起贪污案?”
“姑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那个舅父,之前听你说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你找机会去他的书房找找,说不定能有所发现。”赵琼叶答非所问。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朝阑不疑有她,一口应下。
“姑母,这是我调配的药,能够缓解你的痛苦,我很快会有解蛊药方的下落了,你一定坚持住。”
窗外的朝阑眼中满是祈求,赵琼叶笑了笑,“好,我等着你来。”
*
太初三十二年十二月。
江南水患形势严峻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盛京,翌日朝会之上各家纷纷建言献策。
其中以储君为首的太子党、贵妃之子的信王党以及中立派,各持己见,争执不下。
“陛下,以臣之见,江南水灾祸患严峻,刻不容缓!应立即派人前去,将灾民转移。”王尚书道。
刑部侍郎楼温站出来,即可反驳:“王尚书说的轻巧,那敢问这些灾民又该安置到何处?”
“是本就城小人多的安城还是较远地广人稀的延州?”
这两处一个是太子的地方,一个是信王党地方。
看着王尚书面色铁青,楼温道:“水患之祸需加治理,才更为长久之计。”
王尚书不服气怼道:“楼侍郎,此事恐怕与你们刑部无关吧。”
“怎么无关,水患之灾是牵扯整个赵国的,我身为赵国的子民,凭何不能为国出谋划策。”
王尚书冷哼一声:“楼大人既然这么愿意出力,不如由楼大人亲自前往江南救助灾吧。”
不等楼温说什么,殿外的太监传来声音打断道:“报——殿外谢世子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光兆帝:“准,让他进来。”
“临淮王之子谢翊参见陛下。”
“平身,你有何要紧事,要在此事禀报,说来听听。”
“是。”
谢翊起身,声音铿锵有力:“臣检举沅泷郡前县尉韦梁贪赃敛财,长期欺压、剥削百姓,在其死后,将万贯家财转移回了盛京。”
“只因,盛京有他的同伙!”谢翊目光如炬,远远看向光兆帝,等着他的回应。
此言一出,朝上众臣哗然,底下低声私语纷纷。
苏公公尖声喊:“肃静。”
隔着高台和珠帘,光兆帝的脸色极为难看,“竟有此事,你,可有证据?”
“有,”说着递给下来取物的苏公公。
“这是韦梁长年敛财的证据,是众多假账的背后的真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朝廷多年来拨下的水渠修缮、墙屋修缮等大大小小的小款,以及与各个郡、州之间互洗账目的证据。”
“牵涉金额高达五十万两黄金,可供朝廷二十余年衣食住行吃喝不愁。”
龙椅上的光兆帝越看越气,手指攥的泛白,合上账本往龙案上用力一摔。
“啪!”
众朝臣纷纷下跪,齐齐喊道:“陛下息怒!”
“传朕旨意,今命临淮王世子两月之内缉拿韦贼同党!特命大理寺、刑部、监察司协同办案,若如办不到,提头来见!”
“臣,接旨。”
此事一出,迅速传遍整个盛京,下朝后,后宫之中皇后正给光兆帝按摩太阳穴。
“陛下,臣妾听闻今日朝上之事,有一事想要提醒陛下。”
光兆帝闭目养神:“说。”
“眼下冬猎在即,此前就将秋猎改到了冬天,眼下江南水患形势严重,这冬猎怕是……”
“不过臣妾有一个好主意,不如就将冬猎干脆改成赏梅宴,今年的梅花提前一月都开了。”
“借此名头,节省开支,不仅能让陛下在百姓心中更有威信,也好让世家子弟和公主们好好认识熟悉一番。”
此话一出,光兆帝睁开了双眼,眼中难以掩盖的精明算计,“行,按你说的办吧。”
身后的皇后手上动作不停,欣喜道:“臣妾多谢陛下。”
“嗯。”光兆帝在她的力道中渐渐放松下来。
窗外阳光正媚,白皑皑的积雪渐渐有融化之相。
重重宫墙之外,百姓们不顾天气恶劣,纷纷堵在大理寺门口。
“快放人出来!放人!”
“你们凭什么关人!”
百姓们往大理寺门口扔着菜叶子、臭鸡蛋,大门缓缓打开。
四个人被甩了出来,最后一人还没站稳,背后就被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差点跌倒。
顾不得大门前的一片狼藉立马把门重新关上。
与此同时,华清宫内,接到消息的朝阑再也坐不住了。
殿内的炭火烧的很足,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听完宫人带回的消息,她起身吩咐:“端月,更衣。”
穿戴整齐后,云俏将玫红色大氅替她系好,朝阑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去。
刚推开殿门,刺骨的寒风将她包裹,冷的让她清醒大半。
端月追出来:“公主,袖炉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