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沈寒霜就醒了。
窗外的天是淡淡的青灰色,檐角还挂着未化的雪,冷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
可她半点不觉得冷,一睁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顾清澜那双清冷的眼,心底像是揣了团暖烘烘的炭火,烧得她再也睡不着。
“小姐,您怎么醒这么早?”青禾端着铜盆进来时,见沈寒霜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铜镜发呆,不由得有些惊讶,
“离上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呢,您不再睡会儿?”
沈寒霜回过神,指尖在梳妆台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不睡了,青禾,你去小厨房说一声,我要亲自做些芙蓉糕。”
青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小姐是想给顾大人送?”
“嗯。”沈寒霜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却没丝毫扭捏,“昨日听母亲说,顾大人素来喜欢清淡的点心,芙蓉糕软绵不腻,他应该会喜欢。”
说做就做。沈寒霜挽起袖子,跟着小厨房的嬷嬷学做芙蓉糕。
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可揉面,调馅这种细致活,还是头一次碰。
面粉沾了满手,糖汁溅到了衣袖上,额头上也沁出了薄汗,可她半点不恼,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小姐,您慢点揉,力道要匀。”嬷嬷耐心地指导着,看着沈寒霜认真的模样,心里暗暗感叹。
侯府这位大小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今为了心上人,竟愿意放下身段做这些琐碎活计,可见是真动了心。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笼热腾腾的芙蓉糕终于做好了。
雪白的糕体上点缀着粉色的芙蓉花瓣,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沈寒霜小心翼翼地将芙蓉糕装进描金食盒里,又仔细擦了擦食盒上的灰尘,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笑了。
“青禾,走,我们去顾府。”
此时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收拾摊位。沈寒霜坐着马车,怀里抱着食盒,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她想象着顾清澜收到芙蓉糕时的模样,是会冷淡地拒绝,还是会稍微露出一点笑意?
马车很快到了顾府门前。顾府的门庭不算奢华,却透着一股庄重典雅的气息,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烫金的匾额,门前的石狮子威严矗立,与顾清澜清冷的气质倒是相配。
沈寒霜深吸一口气,抱着食盒下了马车,走到门边,对守门的家丁说:“劳烦通传一声,镇北侯府沈寒霜求见顾大人。”
家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不敢怠慢,连忙点头:“沈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可没过多久,家丁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为难:“沈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大人说他还要准备早朝,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沈寒霜抱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心里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她咬了咬唇,不死心地问:“那……能否请你将这盒芙蓉糕交给顾大人?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他能尝尝。”
家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食盒:“好吧,小的会转交给大人的。”
沈寒霜点点头,心里虽有些失落,却也没太在意。
她想,顾清澜性子冷淡,第一次拒绝也是正常的,只要她坚持,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心意。
接下来的日子,沈寒霜几乎每天都去顾府。
有时是送亲手做的点心,有时是送刚誊抄好的兵书,她知道顾清澜负责漕运之事,或许用得上兵书中的谋略,有时甚至只是站在顾府门前,远远地等他上早朝,只为看他一眼。
可顾清澜的态度始终冷淡。送过去的点心,从未有过回音;送过去的兵书,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偶尔在门前见到他,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
渐渐地,沈寒霜追顾清澜的事,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达官贵人间的宴会上,总有人拿这件事说笑。
“你们听说了吗?镇北侯府的那位大小姐,天天去顾府门口堵人,送这送那,可顾大人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真是丢人现眼。”
“可不是嘛,一个姑娘家,这么不知矜持,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顾大人那样清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我看啊,她就是在边关待久了,性子野惯了,不知道京城的规矩,还以为追男人跟打仗似的,横冲直撞呢。”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沈寒霜的心上。她不是不知道别人的议论,也不是不觉得委屈,可一想到顾清澜,她就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从小在边关听惯了风沙的呼啸,见惯了生死离别,性子本就坚韧,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这天清晨,沈寒霜听说顾清澜要去城外的漕运码头巡查,特意起了大早,去城外的路上等他。
她知道顾清澜喜欢梅花,前几日特意让人从侯府的梅园里折了几枝开得最艳的早梅,用锦缎包好,握在手里。
寒风凛冽,吹得她脸颊发红,手指也冻得有些僵硬,可她依旧站在路边,目光紧紧盯着远方。
终于,远处传来了马车的轱辘声,沈寒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朝着马车走去。
“顾大人!”她对着马车喊道。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顾清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依旧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只是外面罩了件玄色的披风,脸色依旧淡漠,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沈小姐有何事?”他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温度。
沈寒霜走上前,将手里的梅花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顾大人,这是我从侯府梅园里折的早梅,开得正艳,想送给您。”
顾清澜的目光落在梅花上,又很快移开,落在沈寒霜冻得发红的脸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沈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日日纠缠,有失大家闺秀的体面,也扰了我的公务。”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沈寒霜心里的那点期待。
她握着梅花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顾大人,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
“不必。”顾清澜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我与沈小姐素无交集,不敢劳沈小姐费心。还请沈小姐自重,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说完,他便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扬起一阵尘土,落在沈寒霜的身上。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几枝早梅,梅花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在为她难过。
远处传来几个路人的窃笑声,那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你看,我说吧,顾大人根本不搭理她,她还往上凑,真是自讨没趣。”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想攀顾大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寒霜紧紧咬着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慢慢松开。
她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里又酸又涩,眼眶也有些发红。可她没有哭,只是将梅花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寒风依旧凛冽,可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她想,就算所有人都嘲笑她,就算顾清澜始终冷淡,她也不会放弃。
回到侯府时,柳氏正在前厅等她。
见她脸色不好,手里还握着几枝有些蔫了的梅花,柳氏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叹了口气:“寒霜,娘知道你喜欢顾大人,可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些。你这样日日往外跑,别人的闲话还少吗?”
沈寒霜坐在柳氏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娘,我只是想对他好,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呢?”
柳氏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傻孩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顾清澜性子冷淡,又看重礼教,你这样直白的方式,他或许接受不了。要不,咱们先缓缓,别逼得太紧了?”
沈寒霜摇摇头,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倔强:“娘,我不缓。我喜欢他,就想让他知道。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我也要让他看到我的心意。”
柳氏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她的性子,劝也没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做就做吧,只是别委屈了自己。要是受了什么气,记得回家,娘永远在你身边。”
“嗯。”沈寒霜点点头,心里暖和了许多。
她知道,追逐顾清澜的这条路,或许会布满荆棘,或许会充满嘲笑,可她不会退缩。
就像在边关时,父亲教她的那样,只要认定了目标,就只管往前冲,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绝不回头。
而顾清澜,就是她认定的目标,是她想要追逐的那轮明月。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的热意,能融化那轮明月的清冷。
第二天清晨,沈寒霜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去小厨房做了顾清澜喜欢的芙蓉糕,然后抱着食盒,再次走向了顾府。
街上的议论声依旧存在,可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脚步坚定,眼神明亮。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向顾府的时候,顾府书房里,顾清澜正看着家丁送上来的芙蓉糕,眉头微微皱着。
他身边的幕僚轻声说:“大人,沈小姐日日如此,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对您的名声不好。”
顾清澜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芙蓉糕放下,语气冷淡:“不必管她,过些日子,她自会知难而退。”